江行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随口一问,“今天是新郎的头七吧?”
林父正在吆喝人下去把周艳红和他儿子抬出来,他的大嗓门将江行的声音完全掩盖住,因此没有几个人听见。
金万堂眼睛上翻,扒着手指装模作样地数了一下,“哎呦喂,还真别说,今个儿可不就是新郎返家的日子嘛。”
“可惜了,这荒郊野外的,连顿饭都没法备。”
说着他眉毛上挑,憋着嘴啧啧了两声,“这年轻人可真惨,死了最后一顿饭都捞不着吃。”
“少说两句吧你!”
钱老板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林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净哪壶不开提哪壶。”
头七通常被认为是逝者魂魄返回家的日子,家人应在魂魄归来之前准备好食物,并且回避,以免打扰逝者的魂魄,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谁还顾得上头七,要他说赶紧将人安葬才是要紧事。
被骂了金万堂两手抱在一起,缩着脖子心虚地侧了侧身子。
只是没安静一秒钟,他用肩膀撞了一下钱多,哀怨道:“瞧瞧你爹,哪有个做弟弟的样子。”
“他在家是不是也经常这么凶你,你要是受委屈了就跟叔说,去叔那儿住。”
然而钱多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猛地后退了一步,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连连拒绝。
“可别,我爹说了你那乱得跟猪窝没什么区别,我可不去。”
“而且我可听话了,不像你……”
钱多停顿了一下,眼睛上下将金万堂扫视了一遍,这才撇嘴继续道:“反正我爹从来不会骂我,剩下的老叔你自己品吧。”
他晃了晃脑袋,说不出的得意。
气得金万堂指着他的手哆嗦了半天,在外面但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能骂一个小时词儿都不带重复的。
可没办法,这是亲侄子……
最后他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自我安慰不跟小孩计较。
……
同在一片空间下,他俩斗嘴斗得火热,但旁边的氛围就显得奇怪。
“马上就要过午夜了。”
江行没头没尾的一句,让钱老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黄鼠狼摇晃的尾巴却瞬间停住,僵在半空。
江行笑着低头看向它,“若新郎还被困在梦境中,回不去地府成为孤魂野鬼,你可就要背上债了。”
“还有心情看热闹?”
黄鼠狼瞬间像是被踩中了尾巴,‘蹭’的一下原地高高蹦起,随后宛如流星般蹿进坟坑。
这时候林父还在掰周艳红的胳膊,用力到脸都红了,但这老娘们的手就跟焊在他儿子胳膊上了似的,死活掰不开。
就算他儿子已经死了,被一个老女人占便宜,他还是觉得晦气。
想着他也不顾会不会把人的胳膊拽断,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就在林父开始新一轮的蓄力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句,“闪开!”
那奇奇怪怪的音调一出,林父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拿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敏捷,火速跳出了坑。
再一回身,就见大仙踩在周艳红的头顶,伸出两只前爪对着那张笑成菊花的老脸上去就是一顿抓。
不多时周艳红的脸上就出现了道道血痕,光是看就觉得疼。
而周艳红本人终于有了反应,虽然闭着眼,但能看到她的眼珠微微转动,嘴角的笑也淡了几分。
‘歘!’黄鼠狼最后狠狠地挠了一下。
“哎呦!”
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紧接着响起,周艳红猛地睁开眼弹射坐起。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她捂着脸哀嚎不止,“哎呦,我的脸!我的脸!”
手碰到伤口,刺痛袭来周艳红的手猛地缩回。
然而手心的黏腻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周艳红将双手缓缓展开,上面鲜红的血迹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清清楚楚。
鼻腔里也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见状周艳红止不住颤抖起来,眼睛里也满是慌张。
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想要拉人问问她脸是怎么了。
但扭头却看到了一道土墙,周艳红茫然地抬头向上望去。
就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围成一圈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他们神色各异,愤恨、冷漠、鄙夷,唯独没有同情。
周艳红被盯得心里发毛,她张了张嘴想问究竟发生什么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坑里?
可仅仅是这微小的动作,牵扯脸上的肌肉,又是一阵细密如针扎的刺痛。
但强烈的不安,让她没心情去理会这些。
正想撑身坐起,可手下异样的触感让她心中一惊,周艳红不假思索地转动脑袋向身旁看去。
下一秒,一张苍白且长有暗紫色尸斑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周艳红瞳孔震颤,眼睛瞪得几乎快要夺眶而出。
霎时间,“啊啊啊啊!”
周艳红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快速缩到一边。
整个人像被吓傻了一般,捂着脑袋疯狂摇头,声嘶力竭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有前些天的诡异事件做铺垫,这一刻周艳红想都没想就认定是新郎记恨上了她,要拉她陪葬。
此时的周艳红头发散乱,脸上鲜血淋漓,身上到处都是泥土。
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同时又胡言乱语地叫喊着,好似一个疯婆子。
林家人还等着跟她算账呢,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吓傻,于是将她拉了上来。
能看出来周艳红是真的被吓得不轻,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像极了一头死猪,众人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拖了上来。
周艳红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眼睛失焦如同灵魂缺失,只剩肉体还活着。
只是她的惨状引起不了任何人的同情。
林母上去狠狠踹了她两脚,红着眼尖声喊道:“起来,别想装疯!”
“都是你这个骗子,害得我儿子死后还不安宁!”
“都是你……”
骂着骂着林母紧绷的情绪逐渐崩溃,最后转变为嚎啕大哭。
她瘫坐在地上捶着胸口一声一声地呼喊着,“儿啊,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