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飘雪渐小。
岑之笑想起那位神灵,蝴蝶妈妈。
能够让她知道的信息,或许正是琅疆的历史沿革。
不过,当然只能是简要版。
她偏过头看着身侧的梁峋,眼中的默契不言而喻,轻笑道。
“琅疆之地的白巫黑巫,你应该也都知晓了吧。”
梁峋轻轻点头,眼中已是了然。
白巫与黑巫,在琅疆本是盛名久负。
白巫乃蛊术正统,善医,天生灵智,以德通天,只由女子继承。
后起黑巫,由男子继承,多使邪毒,常用把戏术数,借外力联鬼神。
白黑两巫本无争端,各守其职,甚至有了相辅相成的迹象。为了共护琅疆,蝴蝶花洞的白巫至尊按照蝴蝶妈妈的授意,择十二天赋异禀的青年人建立了琅疆十二寨。
后来他们逝世,便成为了琅疆最初的祖宗神。
岑之笑也曾听仡楼迦谈及琅疆尊奉祖宗神,但他的话里,琅疆明明只有十一位祖宗神……
尽管心中有疑问,但那位神明,蝴蝶妈妈,似乎并不打算解答。
她的一切得知,仿佛只是按部就班,看着琅疆这条河流或急或缓、或盈或枯,从她面前流过。
脉络走向终究是流淌至人性使然、权利相争。
那时,地位渐微、名声受歧的黑巫长期游走在毒邪之间,逐渐有人行至岔路,与白巫生了嫌隙,自此琅疆内乱纷起。
追权逐利的内乱混沌中,仍旧存在着以民为先、想要大同之势的年轻人。其中有人率先以铁腕手段将黑巫统一,主动求和,有人为消除内部歧视奔走相告……
此后,琅疆得稳,长久平和,蝴蝶花洞却选择就此隐世。
疑云并未清明,但却让岑之笑对于此前梦中引她去茧洞,唱着歌谣的人有了些猜想。
那人的歌声里有一股力量,与蝴蝶妈妈身上的力量颇为相似,又有着细微的差别……
岑之笑看着洞外那逐渐清晰地一抹红,一字一句犹如此刻寒冬。
“大巫师费劲心思找寻焕生蛊或许只是噱头。”
“他想要的,是在找寻过程中抽丝剥茧,炼就新蛊。”
“窃白巫之力,夺琅疆正统。”
梁峋缓缓点了点头,“苗王并非完全的琅疆之主,琅疆正统源自蝴蝶花洞。”
岑之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没好气地拍了拍梁峋的胳膊。
“怪不得当初选择来这蝴蝶花洞呢,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连我也瞒着啊!”
梁峋无奈地笑了笑,“机缘巧合罢了。”
岑之笑摆摆手,也并未真正想计较,只是喃喃道。
“雪快停了,那大巫师再不济,也该到地方了吧……”
梁峋垂眸,嗓音低沉。
“你我二人,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语气里微不可察的担忧还是落入了岑之笑的耳畔。
梁峋向来处变不惊,步步自若。
同样,在他眼里的岑之笑,敏锐聪慧,内笃不易,成长至此已如破竹般坚韧。
可当他在茧洞看见倒在地上伤痕累累、气息微弱的岑之笑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懊恼自己竟是来得如此之晚。
尽管他沉静地把控着茧洞局势,但心脏还是不可控制地颤栗着,好似碎石磨砺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如此害怕失去她。
岑之笑看着梁峋良久,轻轻伸手,抚平他眉间的郁结,浅笑道。
“担心我啦?放心,我可惜命啦。”
“不过,你还得多教教我本事,至少,能多保一次命就多保一次命嘛。”
轻快的语气忽的放缓,她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梁峋。
“我们还要一起回家的。”
“在这之前,你我都要好好活。”
梁峋眸中眼神微动,张口却欲言又止。
“笑笑,我……”
他认真而又温柔地看着岑之笑的眉眼。
“你来时,我很开心。”
他嘴角的笑意淡淡的,却让岑之笑一眼看出了隐藏的心中顾虑。
随即,她的目光又缓缓落在了手臂上的伤患处,淡淡开口。
“自经历了那来来回回的穿越,我就知道,此后的生活便不再平静。”
她抬眸,看向梁峋的眼神依旧清亮,语气轻松。
“虽未曾言及,但我知你会明白一些缘由。”
“这算不算一种默契呢?”
梁峋看着岑之笑,未曾言语,可心下却是放松的。
他当然知道岑之笑话及何事。
现在的自己既是玄门中人,敏锐的感知和缜密的逻辑让他不难有所推断岑之笑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岑之笑继续道。
“家中年长者走的是民间法教的路子,我虽什么都没学过,但异闻之事自小便见的多了。”
“尽管烦闷这穿越之事,也一心想回去,可我仍旧能够如此之快的适应此事,多多少少也是心中有数。”
“毕竟,我的命数,最了解的只有我自己。”
她笑了笑,语气里倒是有几分骄傲。
“别看我多数时候吐槽个没完,可我的承受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你也不必担忧,不要总觉得,我是为你而来却卷入了这一次次的漩涡中,而心有愧疚。”
岑之笑清亮的眼神里,坦荡却不疏离。
“我的感知并不弱,虽不够清晰,隐约间似是有记忆闪回……我有此遭,或许是为了我自己。”
“当然,我这么助人为乐的好青年,把你带回家,顺手的事。”
“更何况,我们两心相悦,自是要携手共进。”
梁峋眼底有所触动。
“我从来都是信你的。”
只是我,始终控制不了心底的悸动与紧张。
这句话他终究是没有开口,也不必开口。
心有牵挂,不是什么坏事。
洞外的飘雪停歇了下来。
梁峋眼神微顿,忽的笑意淡淡。
“也是好久没见到截云他们了。”
岑之笑抬眸,眼中一亮。
“看样子,我们也该久别重逢了。”
“还怪想他们的。”
……
突如其来的大雪让相舒不由得更加紧张怀里的那束高山杜鹃花。
雪地里一深一浅的步伐中,方截云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
“比起重新为十一寨的祖宗神造势,我果然还是吃不了体力上的苦啊。”
杭芜声嘴角轻笑,但还是出言安慰道。
“倒也不完全怪你,这蝴蝶花洞的路本就非比寻常。”
“若非相舒带领,又是飘雪,说不定我们早就迷失在这弯弯绕绕的崎岖之中了。”
方截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堪堪跟上相舒的步伐。
“兄弟,冒昧一问,咱们何时才能抵达蝴蝶花洞啊?”
相舒放慢了脚步,语气冷静。
“早已到了。”
一旁的杭芜声轻轻蹙了蹙眉头。
“那我们现在这是,往何处去?”
相舒依旧淡淡地开口。
“我只接到传书,岑姑娘他们在蝴蝶花洞而已。”
“具体寻人,靠你们自己吧。”
话音入耳,方截云呆愣了片刻,转头看向自己辛苦跋涉的来时山路。
不出意外,连脚印都早已被大雪覆盖。
他又看着眼前依旧异常平静的相舒,眼中震惊的神色瞬间默默变为了然。
他不问,他不答。
没什么问题。
完全符合这位仁兄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