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夫人今天入宫,少不得馋一口夫人做的南方小菜,本宫也是特意掐着点儿过来的。妹妹可不会恼吧?”随着一声轻笑,门帘儿被轻轻掀开,眉庄笑眼盈盈地迈了进来。
如今的眉庄已身居妃位,膝下更是有两个儿子,在宫中的地位日益稳固,行走之间自是底气十足。下人们虽然不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但心中都明白,她现在可称得上是四妃之首。
也就是眉庄为人向来谦逊有礼,每次宫宴时总是礼让欣妃,坐在她的下首。再加上宜修平日里有意无意的抬举,欣妃才得以占据了一个四妃之首的虚名。
虽说眉庄日常总侍奉在太后身边,为了防止首饰繁杂明亮晃了太后的眼,她的穿着打扮会相对简朴些。可自十阿哥被抱养,太后的病竟真的逐渐有了起色,太医诊脉也说太后如今一日好过一日。既如此,太后自是不愿意落下个苛待后宫妃嫔苛待孩子生母的名声,且眉庄本来就侍奉得尽心,便说自己喜欢些鲜艳颜色,把原本压箱底的首饰衣料都给眉庄赐下了不少。
今日眉庄头戴嵌米珠珊瑚点翠烧蓝钿子,右鬓垂下一条太后赏赐的六寸长的珍珠红宝流苏串,耳上一对串珊瑚料珠耳坠与头饰互相呼应,整个人珠光宝气,端的是典雅大方贵气十足的模样。
“姐姐既知我会恼,还非巴巴儿地跑过来,说要讨一口吃的。可见我恼不恼,姐姐都是不在意的。我还恼个什么劲儿呢?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黛玉挪都没挪位置,挑了挑眉头看着眉庄,顺手抓了桌上的一把新炒制的已经剥好了的瓜子,歪着头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
林秀忙起身蹲下意欲行礼,眉庄伸手虚扶了一把:“夫人快请起,若是受了您的礼,本宫下次可就不好意思来了。”
“妾身这女儿是自小被妾身惯坏了,惠妃娘娘宽容大度,礼貌待人,真真儿是六宫的表率。妾身今日进宫,便带了些咱们浙江那边的酒糟鹅掌鸭信,还有些扬州风味的乳黄瓜和宝塔菜, 已经送到小厨房去了。方才咱们娘娘刚刚还说要给惠妃娘娘送去,可巧您就过来了。”
林秀嘴上没停,到底还是浅蹲了下行了个万福算是见了礼。
在京里过了这么些年,林秀的日子确比过去在浙江舒坦许多。凌壑孝顺,除了嘴上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其他地方都是礼敬有加。在别人看来,她的亲生女儿在宫中儿女双全,过继来的儿子得王爷器重,加上自己还有着诰命加身,该是享福的命了。
可惜这些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到底没有什么实权。她一个老妇人掌管着宅院,还要打理一些京中夫人圈之间的交际往来,少不得要受些白眼,过得也不全是十成十顺心的日子。好在她早年间能干爽利,后来又因为被安比槐糟践更添上了几分谨小慎微,自不会因为自以为是生出什么骄矜的心思。因着为人真诚,她逐渐在夫人的交际圈子里结交了两三位还算不错的好友,对于京中的事情了解了更多,深刻明白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紫鹃走上前来,扶住林秀的手臂,把她引到了下首的红木芙蓉奔月椅上坐下,又额外拿了一个软枕来放在椅背上,让林秀可以坐得更舒服些。
“姐姐您瞧,您一来,母亲就不疼我了,满心满眼里就只有姐姐。难道我还不该恼吗?”黛玉转着滴溜溜的眼睛,撅起了小嘴儿,一副小性子的模样。
“进宫这么多年,妹妹还是这样一副小女儿的模样,每次见了母亲就爱撒娇。”眉庄脱下身上的酱色缎面银鼠大氅递给紫鹃,在刚才林秀的位置上坐下,“我也是亲自做了你爱吃的桃花酥和荷叶饼来,还请妹妹给姐姐个面子,在桌上给姐姐多添一双筷子吧。”
采星拎着食盒走上前,麻利地把几碟子点心放到了桌案上,退到了一边。除了方才提到的,还有一碟子糯米粉做的加了红绿丝和葡萄干定胜糕,和一碟子软糯粘牙的桂花枣泥条头糕,都是十足的江南风味。
眉庄转头对着林秀开口:“本宫方才在库房里挑了两匹料子,一件是石青色荷包牡丹暗纹的,一件是古铜色钱币纹的,给夫人带回去裁新衣是极好的。京城冬日里不比浙江,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夫人多保重身体才好。”
“妾身多谢惠妃娘娘。”林秀看了眼眉庄和黛玉,心思飞快地转了一圈,知道今日眉庄过来定是有事儿要和黛玉商议,于是起身笑道,“妾身今日进宫还没看几个孩子呢,便先去看看他们。午膳时间也快到了,妾身一会儿要去小厨房,惠妃娘娘必得用完了膳再走才好。”
见林秀出了门,眉庄换了一脸稍带严肃的神情,摆了摆手让采月和紫鹃领着下人们退到门外去:“玉儿,我今日在太后那里,听闻皇上似乎有意给皇后设立千秋节,且王公百官咸蟒袍补服,只是不需向皇后行礼。。”
黛玉瞳孔一缩,把手里剩下的瓜子丢在了案桌上:“姐姐此话当真?”
见眉庄郑重地点了点头,黛玉觉得自己的心也有些沉:“皇上如今的心思,可真是越发难猜了。若是真的如此,那此举明面上就是肯定了咱们景仁宫那位的地位,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一族定会为了此事扬眉吐气一番。可若皇上真的想要扶持皇后,怎的又不复了皇后主持六宫事宜的权力,只让两位贵妃主理。现下皇后有名无实,本就只剩一个皇后的空架子,皇上还把她推到六宫妃嫔、文武百官和各位内命妇的面前,不就约等于把皇后架在火上烤吗?”
“是啊,若是如此,现下已经是十一月了,距离皇后的生辰也不过就大半个月。时间如此仓促,还要今年就开始办,我也真的猜不出,咱们这位皇上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