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碎玉轩常在甄氏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甄嬛也不是个傻的,见黛玉如此,立即明白了过来,毕竟黛玉曾经见过皇上,按着之前学过的规矩正正经经行了礼。
耳边听得两声玉珠碰撞的脆响,沉稳略带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起来吧。”
黛玉在紫鹃的搀扶下颤巍巍起了身,可刚才的情感过于汹涌澎湃,导致她还是略微有些腿软,只得稍微斜靠在紫鹃身上,防止自己失态。
“菀常在。”
甄嬛有些紧张,刚要再次下拜,胤禛抬手面向流朱使了个眼色,流朱赶忙眼疾手快扶住了甄嬛。
胤禛负手站着,右手拇指和食指捻着一串碧莹通透系着黄穗子的手串,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美人儿。甄嬛穿着一身香皮底茜素红撒花宫装,发髻上的葫芦绕线金簪上点缀了几颗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得粉面似乎也红了起来。
“除夕宫宴时,朕听皇后说你还病着还请了假。虽说开了春,如今天儿还凉,就穿的这么单薄,可是大好了?”
甄嬛福了福身子:“回皇上的话,现下还吃着温太医开的药。但和前几个月比起来,已经是好多了。实在是不想辜负了这春光,便约了安妹妹出来走动走动。” 话毕便用丝帕掩着口鼻,轻轻咳了两声。
黛玉听到甄嬛把两人的偶遇说成了约定,思忖一下就知道了甄嬛的心思,妥妥的是在避嫌,也避免皇上是觉得她冲撞了两人。
听了这话,胤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黛玉,似乎锋芒少了些。
“你刚才吹的那首《杏花天影》,合情合景。若是在春夜用埙吹奏,会更得其清丽幽婉之妙。此刻用箫吹奏,减轻了曲中的愁意,倒多了几分回雪吹风之爽朗。 ”
“臣妾献丑了。”
“你吹得极好。只是刚才吹到那句‘满汀芳草不成归’的时候,箫声微有凝滞,带有呜咽之感,可是想家了?”
“曲有误,周郎顾。皇上耳力堪比周公瑾。”
“朕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的箫声了。自从纯元皇后去世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箫声了。”
“皇上谬赞了,臣妾不敢与纯元皇后相比。”
胤禛抿紧了薄唇成一条直线却没有说话。甄嬛紧握着紫竹箫的双手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掌心一片滑腻,感觉都快握不住了。
黛玉见这情形,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毕竟甄嬛也给自己解了围。
“皇上,”黛玉福了福,“菀姐姐身子还没好全,只怕不能在这风口里站得太久。”
“嗯。”胤禛收回了思绪,抬眸看着黛玉,点了点头。
“确是如此,快回去吧,下次出来可得多穿两件。”
“是,臣妾告退。”
“臣妾陪菀姐姐一起,臣妾告退。”
黛玉和甄嬛行了礼,先守着规矩走了几步,一绕过假山石料想皇上看不见了,就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回了碎玉轩。
“不知春色早,疑是弄珠人。”
黛玉看着碎玉轩两侧的楹联,若有所思念了念,“这楹联倒是有意思。”
甄嬛想起黛玉现下正在读诗,便解释道:“这是唐朝诗人王适的《江滨梅》。‘忽见寒梅树,开花汉水滨。不知春色早,疑是弄珠人。’ 是说没想到春色来的如此之早,江边的白梅开得那么好,让人还以为是江边采珠仙女手中的珍珠。”
这首诗黛玉自然是懂的,不过此时心里却有了个促狭的想法。
“都说以小见大,于无声处听惊雷。咱们秋日入宫,菀姐姐病了。现下春天来了,菀姐姐的身子可终于快好了,今天还见到了皇上。我看皇上好像还挺喜欢姐姐,会不会对上了这楹联的谶?阿弥陀佛,若真是如此,可得把这联供起来才行。”
甄嬛听着黛玉这话,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急的跺起了脚,啐道:
“陵容,你再这样说,我可跟你恼了。”
见甄嬛边说边扭过头,还用手绢遮住了脸,黛玉也收住了笑,绕到了榻的另一边:
“好了姐姐,是我错了,你饶了我好不好,上次你喜欢的那个香囊,我再给你绣一个。”
“可说好了,不许赖。”甄嬛拿下手绢,点了点黛玉的鼻子。
“不赖不赖,只求姐姐再给我找几本书,我现在读着,仿佛越来越有滋味了。虽说咱们在这紫禁城里出不去,可看了那游记,仿佛自己也能看尽那一花一木,走遍这大江南北似的。过去不爱读书,确实是妹妹太过肤浅了。”
甄嬛转头,握住了黛玉的手:“是啊,可叹咱们生了个女儿身,不能像男儿一样立自己的事业。咱们女儿家总被劝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在我看来那些都是男人们不想咱们懂的太多。你爱读书,这是好事。只是读书多了烦恼也会多起来,因为会发现自己越发渺小。如果你不介意,等你看完了手上的几本,我再给你送新的去。”
“我不怕的。”黛玉歪着头笑眯眯,“只要姐姐不觉得麻烦就行。”
话音未落,浣碧端着一个乌木托盘,上面托着两个缠枝青花盖碗。
“陵容小主,请。”
黛玉捧起盖碗打开,闻了闻,却没喝。
“妹妹,怎么了?”
“不怕姐姐笑话,自那夜后,听了奴才们嚼的舌头,妹妹就不想再喝香片了。”
甄嬛愣了下,知道浣碧肯定是按着过去的习惯上茶了。
“浣碧,去给安小主换一杯。”转头看向黛玉,“碧螺春可好?”
见黛玉点了点头,甄嬛使了个眼色,浣碧便行礼下去重新烹茶了。
“姐姐,我还没来的及问你,今日究竟是个怎样的光景?”屏退了别人,黛玉握住甄嬛的手,想要搞清楚今天是怎么回事。
“今日也是看天气晴好,小允子又扎了个秋千,我就拿了箫想出去走走。流朱去采花了,留我一人。阳光炫目,我就闭着眼吹起了曲。谁知曲子快吹完时,我睁开眼睛,眼角余光瞥到旁边有人站在哪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刚站起来手足无措时,可巧你来了,也是帮了我大忙,不然只怕要御前失仪了。”
听了这话,黛玉心想那她这时出现应该也不会给皇上留下太坏的印象。在这个女性地位比自己前世还不如的地方,她想活下去,还想好好地活下去,就不能得罪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至于那个宠妾灭妻的父亲?不提也罢。
殿中一片安静,两个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却听闻窗外传来一把宏亮的嗓音: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