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重生了,潇潇还是那个高傲自持的公主,苏砚也还是那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本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
前世却因一道荒唐的旧诺,被生生绑在一起,成了一对多年怨偶。
苏砚有他的心上人,潇潇有潇潇的意中人,同床异梦,离心离德。
潇潇本就骄傲恣意,自然也是喜欢那马背上热烈鲜活的将军,却无奈做了最不愿做的深闺怨妇,整日烦心府上琐事。
而苏砚向来爱慕那秋空皓月,琴瑟调和,诗词歌赋,他自然向往云游四海,看遍山河大川,却成了困于朝堂精于算计的权臣。
潇潇讨厌苏砚的阴私诡计,正如苏砚讨厌潇潇的娇蛮无理一样。
此次他们婚配嫁娶,各随心意。
只是明明你情潇潇愿的事情,怎么变得像潇潇强迫苏砚,背信弃义一样。
1
“公主殿下!今日上元节灯会,你还去吗?”青柳仔细给潇潇挽着发,透过镜子偷偷打量着潇潇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
潇潇慵懒的抬了抬手,让旁人都退下了,待人退尽,亲昵的拉过青柳的手,笑盈盈道:“柳姐姐,潇潇的好姐姐,你就帮潇潇将他约出来可好?”
青柳明显被潇潇的举动,吓得不轻。
平日里潇潇素来蛮横,不曾对下人和颜悦色过。
自上次重病之后,这些日子潇潇的种种反常,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青柳忙不迭的跪下,斟酌许久。
“殿下,恕奴婢直言,还有几月殿下就要与苏公子成亲了!还是应当注意言行举止,不要与陈将军太过亲厚的好!”
青柳见潇潇面色冷凝,便莫了声,跪在一旁等候发落。
潇潇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叹了一口气,自重生之后,日日沉醉在这恣意中,竟忘了与苏砚的婚约还在。
“好了,你下去吧!”
潇潇与苏砚的婚事,是父皇一时兴起,与苏侍候把酒言欢时,胡乱定下的。
起先父皇也曾懊悔不已,后来见苏砚越发聪慧沉稳,便默许了。
如今潇潇们都已过了聘,只等过些日子成婚。
算起来潇潇与苏砚,也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了,只是苏砚向来喜静,潇潇又偏爱热闹一样,偶尔的相处,也只是相对无言。
这种关系徒留无意,不如早些断了!
2
“苏砚,你给我站住!”
在潇潇的再三呼喊下,苏砚终是停下了脚步,注意到书院周遭,不时向潇潇俩投来的目光。
苏砚蹙了蹙眉,抬步走到了树影下,遮住了那些复杂的目光,漠然开口:“苏某不知,又是哪里惹了公主殿下的不快,让公主竟说出退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潇潇看了看苏砚那向来矜贵的脸,被潇潇气得有些恼了!红晕在脸上散开,竟有丝丝可爱。
没想到他还有这副面孔。
“噗呲”潇潇竟然笑出了声。
苏砚显然被潇潇的笑声,触怒了,“苏某不知,公主殿下这是何意?当苏某是个物件可随意打发嘛?”
苏砚的声音还带了些稚嫩,不似多年以后的冷情。
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个刚二十出头的懵懂少年。
潇潇提着裙子上前两步,苏砚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三步,就如同潇潇是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原想着留些情面,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苏砚,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我们之间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不如早些断了这孽缘,你我也好,早些寻个好姻缘!”
苏砚那乌墨的眸子,盯了潇潇许久,神色也恢复了淡漠,“苏某就当今日公主旧病复发,有些魔障了!此事不必再提!”
苏砚抬步欲走,被潇潇一把拦下,四书五经散了一地,整洁的衣领也有些凌乱。
四目相对,潇潇与苏砚的距离极近,落在他漆黑的乌墨中,潇潇的脸略显狰狞。
潇潇脸上一讪,匆忙的松手,竟不知从何说起。
苏砚见潇潇不动,才理了理披散的发丝,捡起掉落的书籍,有条不紊道:“苏某自知配不上公主,公主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潇潇,既然公主心意已定,潇潇便只能从命!”
潇潇张了张口,望着苏砚渐行渐远的身影,竟一句话,也没说得出来。
3
月光皎皎,通榆河上灯火通明,男男女女结伴而行,笑语盈盈。
上元节的灯会,一如既往的热闹。
潇潇如平常一样,坐在角楼的雅间,俯瞰这盛世繁华。
与楼前的热闹比起来,潇潇和苏砚这儿,略显寂寞了些,四下静的出奇。
也不知苏砚今日是怎么回事,竟向父皇请了恩,一同随潇潇来这儿。
青柳匆匆进了屋,见苏砚也在,也是一愣,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潇潇本就约好与陈斌,一起把酒言欢的,可如今苏砚的贸然加入,竟让潇潇有些心虚起来。
潇潇用余光打量着苏砚,见他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突然有些气恼,索性是要退亲的,这人的反应,又与潇潇有何关系?
不等潇潇吩咐青柳去迎人,陈斌就提着两壶酒,大大咧咧的推门而入。
“潇潇,你猜我今日带了啥给你,你我今日定要……”不醉不归,还没说出口,就见到了苏砚,那稳如泰山的大佛。
陈斌有些无措的挠了挠脑袋,涨红着脸。
“额,没想到,苏兄也在啊!”
桌案前看着《相思赋》的苏砚,没有抬头,声音冷冷清清,却是一道惊雷,炸的潇潇坐立难安。
“作为公主的未婚夫婿,这些重要日子,自然是要在一处的!”
酒过三巡,向来千杯不醉的陈斌,竟然有些醉了,想早些回府,就不陪潇潇瞧那什么花灯会了。
苏砚说什么,都要亲自去送送陈斌。
说什么,陈将军乃国之栋梁,大才之躯不得有误,也不知怎的,苏砚就是有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且让你挑不出错来。
待两人走后,潇潇独饮了几杯,上好的桃花醉,竟然有些索然无味。
百无聊赖下,决定去那通榆河上泛舟,亲眼瞧瞧那天人之姿。
4
挨近那醉轩楼,楼上台间一袭白衣,在皎皎月光下飘然若仙,宛如九天玄女降世,超凡脱俗,台下掌声如雷,人头攒动。
谢婉,今日一舞,名动京城。
潇潇自许貌美,今日一见,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难怪一向冷静自持的苏砚,也会对其情难自控。
虽说前世自己也见过谢婉几次,却没有如今这般细细打量过。
前世见时,她是太子侧妃,而潇潇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那时的谢婉,胆小绵弱,似一阵风就会倒,身体也总是病着,脸色苍白,也不比今日的透亮。
一声萧笛入耳,余音绕梁,幽远流长,惊了台上佳人,驻足观望。
四目对视,好似千言万语。
那男子长衫玉立,攘攘人群中鹤起,皎皎白衣与台上佳人遥相呼应,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理因佳偶天成,只是中间横着一个潇潇。
那人正是苏砚,即使是略扫身形,潇潇也知道是他。
原来就是今日,从此清冷的高岭之花,也会为一人绽放,可惜这人,从来不是潇潇。
这世俗礼乐潇潇向来不喜,更是从来不会,习些琴棋书画,潇潇是公主,不必取悦别人。
这种事情,无趣的很。
陈斌就说潇潇与寻常女子不同,从不矫揉造作,更不会拈酸吃醋,无理取闹。
也只有他,偏护着潇潇这个另类,将潇潇护的无法无天,以至于入了后宅,毫无还手余地,任人拿捏。
5
“胡闹!你一个女儿家,要随军出兵去那漠北做啥?”
这是父皇唯二对潇潇发火了,上次还是潇潇提退亲的时候。
父皇见潇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一旁一同跪着的苏砚道:“你也不管管她!”
“臣不敢!”
如果有奥斯卡小金人,那今日非苏砚莫属,瞧瞧他副人欺负的小媳妇模样,一脸的欲说还羞。
潇潇自知这样下去,这事肯定又要黄了。
从小到大,每每这时,潇潇都会败给这黑心肠的,可这次绝对不行。
虽然不知道苏砚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独独看中了他,做潇潇的夫婿。
可夫婿是潇潇自己的,又不同潇潇父皇过活,为何要听他摆布。
于是潇潇连夜出逃,随陈斌去了漠北。
大军刚抵达上京,就听说朝中又派了一位新军师来助阵。
当陈斌见到新军师后,竟比那日见到潇潇来更吃惊。
听陈斌的随侍说,陈斌居然去了练兵场整整半日,不敢松懈。
这陈斌向来懒散惯了,去那练兵场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今日真是奇了,竟待了半日。
过了午时,潇潇见陈斌还没有回营帐,有些惊奇,又有些忐忑,不知怎的这左眼从昨日一直在跳,算算日子,也没到两兵会师的日子,怎得如此心神不宁。
潇潇之所以这次一定要跟来,最主要的原因是陈斌。
此战过后,他虽一战成名,成了那战无不胜的战神,可却瘸了一只腿,从此京城中再无红衣烈烈的英姿将军,却多了位冷面活阎罗。
虽然潇潇没有参与此次出兵,但是潇潇也听说了不少当时的事。
原本在漠北的戍边将士,只以为是普通的剿匪,却没想到竟然是漠北清讫章乔装假扮,虽然最后生擒了清讫章的副将,却让他逃了。
此次出兵,正是要擒那罪魁祸首,可几万人出兵,回来的却只有寥寥数人,这数十人,还是陈斌拼命杀出的血路,救回来的。
据说在两军会师时,清讫章带着十万大军将其团团围住,杀的陈斌措手不及,因此损失惨重。
陈斌将养了好一阵子,才侥幸活了下来,随后性情大变,带着仅剩的几千大军埋伏了清讫章,将其斩于马下,挂其首级于城墙数月,方平战事。
此次,有潇潇这个先知,定不会让陈斌出事,潇潇可还等着回去和他成亲呢。
潇潇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掀帘入帐,见到苏砚正襟危坐于正堂之上,险些将手里的吃食掀了。
他来做甚?
6
“将军行军布阵如此散漫,在下还以为,是多日未曾上过战场,懈怠了,却不曾想,是因为整日沉浸在温柔乡里,不肯醒!”
苏砚就是这般,能张口就来气潇潇,是个老阴阳师了。
陈斌没有他能说会道,涨的面颊通红。
“苏兄莫要说笑了,公主千金之躯,岂能怠慢,我只是……”
陈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砚抢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作为皇族之人,理应身先士卒,作为臣子,不光蛊惑公主与你私逃,还如此视万千将士的生命于不顾,陈斌,你可知罪?”
苏砚说的条条桩桩,都是重罪,压得陈斌说不出话来。
潇潇自小就见不得,苏砚欺负陈斌嘴笨,上前挡在苏砚面前,回呛道:“苏子言,你好大的架子,竟然敢编排阿恒,你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凭什么说履立战功的阿恒?”
每次都是这样,苏砚总是有办法,让潇潇变得和市井泼妇一般,尖酸刻薄。
“潇潇,子言说的没错,这次战事凶险,你不该来的,是在下妄私,不配为将,回京后自会领罚!”
陈斌将潇潇拉开,小声劝慰。
“在下是不配说将军,可陛下既派在下来协助将军,统领三军,自是一刻不敢松懈!”
好不容易消了气,又被苏砚这厮,三言两语给挑起,潇潇忍着性子。
“既然你是来做军师的,万不该在此刻动摇军心!”
“此刻正是两军会军时,自是应该小心万分!在下会督促将军统帅的,公主一介妇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苏砚一改话锋,不似刚刚的戏谑,烛光打下剪影,看不出神色。
苏砚这副面孔,竟让潇潇恍觉,这是前世多年以后。
7
这几日,陈斌一直忙着操练士兵,没有空陪潇潇,在这北荒之地闲逛。
之所以闲逛,潇潇有的理由。
一是想让陈斌熟悉一下,这里的山河地貌,二是故意拖慢行军步伐,让其错过会军之日。
难得一起用饭,陈斌都是心不在焉的陪潇潇,索性也就放他回去练兵了。
眼看着离两兵交汇之地,越来越近,潇潇的心情,就跟着越来越焦躁,整日睡不好吃不好,陈斌看在眼里心疼极了。
难得抽空带潇潇出去瞧瞧,潇潇自是欣喜,只是苏砚这厮也要跟着。
美其名曰护送潇潇,也不瞧瞧他那孱弱模样,到时还不是难为阿恒?
陈斌那傻子,居然还乐呵呵的答应了。
潇潇都甚至觉得,自己都不知道当年是怎么看上他这么一个傻帽的,人家把他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
一路上,潇潇都没怎么理陈斌,那铁憨憨居然还乐得其所,说是要趁此机会和苏砚比试一番。
潇潇嫌陈斌在身旁有些聒噪,就让他给自己去买些食盐来。
见陈斌那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就来气,还是一旁看着兵书的苏砚,替潇潇解了围。
“行军布阵,粮草为重,其中食盐也必不可少,公主是今日,见军中将士有气无力,问了炊事兵说是食盐不足,这才让将军去的!”
“原来如此,嘿嘿,谢谢潇潇,还是你们女子仔细!”陈斌摸着脑袋下了马车,一脸傻笑,不曾像个铁面将军,倒是像村头的王五张三。
马车里又剩下潇潇与苏砚两人,车内除了时不时的翻书声,就再无别的声响了,略显尴尬。
在潇潇频频掀帘,查看陈斌是否回来时。
苏砚那佛,终于开口了。
“盐居离这儿,来回要两个时辰,就算陈将军,用的是匹良驹,也要得小半刻,除非陈将军会飞,不然一时半刻回不来!”
潇潇怒视着苏砚,这厮,总有法子整阿恒。
苏砚翻过一页书卷,另一只手托着头,扬唇微笑:“这可是公主殿下,自己让陈阿恒去的,与在下何干?”清冷的眸里噙着笑,像只狡猾的狐狸。
让潇潇想起前世,潇潇与苏砚,也有几日温存日子。
那时潇潇喜欢瞧他,他也总是这般笑着问潇潇,是否觉得他貌美?
可笑!
虽说他样貌在京中风华绝代,可是潇潇的阿恒也不差,苏砚太阴柔深沉,不比阿恒阳光磊落。
8
车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声音虽低,但是在这寂静之地,却格外明显。
潇潇打开车门,正欲询问车夫情况,却被苏砚一把拉入怀中,躲过一劫。
潇潇惊恐看着脑袋上方的冷箭,和躺在车前,马夫早已气绝的尸体,身上冷汗层层。
“潇潇儿,别怕!我在呢!”
苏砚捂住了潇潇的眼睛,他的安慰,如一颗定心丸,让潇潇心安不少。
苏砚警惕的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张望,潇潇还是头一次,看他如此慌神的神色。
苏砚面色凝重,嘱咐潇潇道:“一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跑,千万别回头知道吗?”
“那你呢?”潇潇从他清冷的眸中,看到了潇潇,那张略显担忧的脸。
苏砚见潇潇如此神色,惨然一笑,一向风轻云淡,运筹帷幄的人,竟在这时生出些凄苦来。
“现在才关心,为夫,是不是晚了些?”
潇潇还想说什么,就被苏砚用指腹抵住,修长如玉的手上,还残留着书卷气。
苏砚那低如洪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回去到先前路过客栈,那里有我安插的暗卫”
苏砚看潇潇时眸色深深,似要将人深深嵌入,“潇潇儿,你可不要让为夫失望啊!”
9
潇潇策着马,脸上挂满了泪,一路狂奔而回,几次险些被马儿,甩出去。
待潇潇带着人回来时,只见到满地狼藉和血水。
潇潇疯一般的找了山头田间,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一枚玉佩,那是只属于她和苏砚的定亲信物。
许是太过于疲累和忧心,在回去的路上潇潇竟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