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是流浪者,是仇当在一次任务中捡来的,只比仇当小两三岁。
他见证了仇当在执行任务中杀人的过程,是目击者。
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同情心泛滥,又或者是他本身就与任务无关,于是仇当留下了他的命。
十三的胆子小,不会武功,连杀人都不敢,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但是他那时候却有胆子缠着仇当。
他说仇当是在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他想跟在仇当身边。
仇当当时还嘲笑他的天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凭什么留下来?
但是十三纠缠不休,仇当烦得很,但也没对他动手,怕自己一掌就将人干掉了。
或许是打打杀杀的日子过得多了也会无聊,又或者是家里缺个打理家务的保姆,仇当默认了他留下来。
仇当懒得给他取名,于是就叫他十三。
十三算是仇当家里的佣人,两人说白了就是主仆关系。
仇当那时候名声大,很多人出佣金雇佣他,组织给他接了很多任务。
所以他经常有外出的任务,一出差就是十几天或者几个月,不经常回公寓。
两人见面也不多,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
十三住在仇当那里,总算是不用再流浪,有了一个安稳的生活。
他会把公寓里的所有家务都搞得干干净净,然后等仇当回家。
他也很乖,从来不过问仇当的事情。
仇当自然也不会让他碰这类东西。
仇当不论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吃上热乎的饭菜,即使受伤了也会有一整盒的医药箱备着。
有仇当罩着,打不过仇当的人不会作死去招惹十三,所以那段日子十三过得很安稳。
因为三十和十三这两个称谓像情侣名,于是后来流言四起,都说仇当家里养了个见不得人的“小美男”,在玩金屋藏娇那一套。
仇当压根懒得理会这些流言,况且他要是出手处理澄清,那么十三就相当于失去了一层保护伞。
人好歹是他带回来,怎么也得负责一下。
后来,仇当脱离杀手界,所有人都在追杀他,只有十三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继续跟着他。
仇当笑话他是个累赘,毕竟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只会连累自己。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仇当也没赶他走,好歹被他叫一声“哥”。
大概是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所以偶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声“哥”,心底就会生出一丝细微的异样来。
那种不一样的感觉,会生出一种有了相依为命的亲人的错觉。
脱离杀手组织的代价是巨大的,仇当就是组织里的摇钱树,组织不可能放过他。
要么死,要么回去继续效忠组织。
后来,仇当被人追杀,受了伤,为了隐藏身份方便,也为了保证十三的安全,于是就与十三在A国的贫民窟待了一段日子。
十三在A国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两人关系稳定。
仇当想,虽然说他与十三的交集也不多,但是他都被十三喊一声“哥”了,那么作为十三的兄长,他自然也得表示一下。
十三死亡的那天,仇当把市中心的一套公寓给买了下来,算是给他们安置了一个家。
他给十三搞了一份干净的身份证明,又从自己的银行卡里划了一部分钱出来,足够十三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因为办手续走流程,费了点时间,仇当回去的时候晚了。
十三横死在贫民窟的街头,那个女孩也是。
两人都死透了。
站在十三的尸体前,仇当面无表情,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尸体一样,冷眼旁观着一件像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本就是杀手,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心也没有感情。
死亡对于他来说很平常,是他基本生活中的“必要物”。
十三跟着他几年了,或许是因为往日里那一声声“哥”的叫唤,仇当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波澜。
不多,也只是一点点。
但是从那一天起,仇当开始真正地思考“死亡”这个词,也开始正式思考人生。
仇还是要报的,起码得对得起十三和那个枉死的女孩。
进一步四舍五入来说,十三也算是他的弟弟,那个女孩也算是他的弟媳。
这么想着,仇当脚下用力碾压,不给严天光喘息的机会。
反倒是严天光,匍匐在仇当的脚下,整个人又惊又惧,直面死亡的威胁。
刚刚仇当的话还是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像是当头一棒,砸得他晕头转向,他难以置信地仰望着仇当,“你这话什么意思?”
十三和三十竟然不是一对?
还没等仇当说话,工厂外面突然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正朝着这边呼啸而来。
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仇当耳朵一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移开了自己的脚。
他转身走了几步,走到众人的对面,下一秒手抬起,手枪被他握在手心里。
众人看到他的动作,尖声惊叫,疯狂地往后挤。
“别杀我别杀我,不关我的事!”
“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仇当无视他们的呐喊,也不废话,朝着对面的人群直接开枪。
枪声很快就被越来越响的汽车声给淹没,但是众人的痛呼在这空旷的工厂形成回音,听起来凄凉极了。
随着不间断的开枪,一把枪的子弹很快就用完了,仇当脚下一动,随便提拉起地上躺着的一把手枪,继续开枪。
汽车的呼啸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楼下。
全副武装的特殊队伍有条不紊地冲下车,听到响起的枪声,于是四散开来,做好防守,争分夺秒地往上冲。
脚步声凌乱,整支队伍持枪移动的速度特别快。
仇当即使没有到栏杆处查看,也清楚安然他们已经正在往楼上赶。
以特殊部队的速度,不过几秒就可以上到这里。
反正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躲,否则从听到车声的那一刻起仇当就可以撤退不留下丝毫痕迹的。
仇当神色一凛,黑眸牢牢地锁定住躲在最角落里的严天光,他大步走过去,揪住严天光的衣领,把人提拉起来。
仇当凑过去,一字一句的强调着,像是索命音符一样的话语窜进严天光的耳朵。
铺天盖地的威压砸向严天光,气氛骤冷,让他浑身哆嗦着,腿软根本就站不稳。
“一枪也不能少!”
他不会心软放过严天光,哪怕来的人是安然,也不行!
枪声响,安然到。
随之到达的还有全副武装的队伍。
所有上来的特殊部队严阵以待,立即做好防御作战准备,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对面中心的仇当和严天光。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把枪放下!”
严天光口吐鲜血,身上满是窟窿眼,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染红了一地,滴滴答答的,看起来极为的渗人。
他已经完全是进气多出气少了,眼帘阖着,脑袋歪在胸口处,处于昏厥过去的状态,全靠仇当扯着他衣领的动作才没有倒下。
安然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他是第一个上到这里的,自然也看到仇当打中严天光的最后一枪。
仇当扯着严天光的衣领没放手,他微微转头,看向了对面站在中心处一脸严肃盯着他的安然。
两人视线交错了一瞬,仇当就移开了目光。
今天他来这里,并没有告诉安然。
因为这些血腥与暴力,他并不想让安然看到。
可惜了,此时此刻,他们还是对上了,就像从一开始初遇的那样,两个人属于敌对的阵营。
那一次,他把安然抵在了墙上,占了上风。
这一次,安然的枪口对准了他,落了下风。
两极反转,就像他们现在的结局一样。
一个杀手,一个警察。
从来都是对立的两端。
早该有这一刻的,还在贪恋什么呢?
仇当敛下眸子,就这样低着头,杀气在刚刚安然上来的那一瞬就已经收敛了。
大概是杀手这一行做得久了,有些气息已经收放自如了。
安然看着仇当这个样子,心里突生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看着浑身鲜血的仇当,眉心紧皱,眼神凌厉地扫过地上躺着的人群。
他上前一步,出声喊道:“仇当,把枪放下!”
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敢持枪伤人?
这家伙是不要命了吗?
而且单枪匹马就敢跑来跟严天光开战,对上这么多亡命之徒,是想找死吗?
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真以为自己武功高强不会受伤吗?
不得不说,这还是安然第一次看到仇当如此狼狈的样子,脸上粘满了干涸的血,衣服上也是。
看起来,刚刚这里经历了一场大乱斗。
或许是第一次见仇当这个样子,安然的理智在逐渐丧失,入目之处都是那满身血迹,似乎也在昭示着仇当受了重伤。
这一幕太具有欺骗性,安然也就全然不知道这场战斗是仇当单方面的屠杀。
担心则乱,这句话全然没错。
安然盯着他的侧脸,眉心越拧越紧,视线一偏,看着周围对准了仇当的枪,俊脸紧绷着,脸部线条越发锋利。
倒是仇当,听到安然的声音之后,突然歪头一笑,眉目俊朗,眼里都带着笑意,与那满身干涸的鲜血极为的违和。
啧,小朋友是在担心他吗?
即使被那么多枪对准着,一不留神就会成为枪把子,被射成窟窿洞,仇当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不迫地站着。
他眉眼带笑的样子,却是让安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错觉来,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底一瞬间的慌乱让他忍不住出声轻呵,“仇当!”
仇当没说话,只是有些失神地盯着安然的那身戎装看。
穿在小朋友的身上竟然该死的好看。
安然的身材因为长年的锻炼,一直很好,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
这身黑色的戎装衬得他整个人冷酷帅气,尤其是持枪的动作,简直酷毙了。
仇当扫了一眼又一眼,不得不说,看得他的心都在犯痒。
想把那身衣服扒下来,想把人按在怀里欺负!
真是造孽!
仇当暗骂一句自己没出息,但是却没舍得移开目光,他轻笑着,目光深处藏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小朋友,哥送你一个头等功!”
说着,他的手缓缓移动,枪口抵在了严天光的心脏处。
随着他这话的落下,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同一时间,所有人的枪口也随着仇当的动作而精确地对准了他。
安然呼吸一顿,瞳孔骤然放大,声音都带着一丝自己不曾察觉的轻颤,他来不及多想便朝仇当大喊着:“你敢!”
见仇当顿住了动作,安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呼吸急促,一时之间失了分寸。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生怕仇当一个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严天光干掉。
严天光罪大恶极,死了不足为惜,但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仇当不能杀人。
“仇当,别逼我恨你!”
闻言,仇当握着枪的手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手。
仇当的枪指着严天光的心口,安然的枪指着仇当的胸膛,形成了一触即发的态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气氛太安静了,安然竟觉得有些难熬。
从来没有等过这样漫长且煎熬的时间。
他也从未经历过如此难捱的内心挣扎。
突然,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仇当动了,惹来所有人的瞩目。
他缓缓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枪,另一只手一松,严天光就倒在了地上。
仇当低着头,轻声呢喃了一句。
“败给你了......”
或许是太过于紧张,安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仇当的动作上,并没有听清这句话,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炸响。
被仇当这家伙胆大包天的动作吓的。
看到仇当放下枪,他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背部甚至出了一身冷汗,浸透了里层黑色的上衣。
仇当转身,正面对着安然,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手上的枪一转,就勾在了食指尖上。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一脸无所谓的轻松,像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笑得一脸开怀。
“把枪端稳了,打准点,别让哥瞧不起你!”
开枪,让我成为你警服上的一枚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