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变壮了,他也是近几日才发现,和张吏她们分别已半月有余,石头被编入了新的队伍,不过和张吏她们相处时得到的点拨,使他在管教和汉官们之间如鱼得水,竟然真没有再饿过肚子。
汉话越发的流利以后,汉官们对他也更加重视。
如果说张吏她们还只把他当做一个“可能可用”的人,那么这一波的汉官在观察他半月后,已经拿定主意要用他了。
“石头兄弟,请到这边来。”汉官走到正在休息的石头身旁轻声唤道,说辞也很文雅。
石头忙应了一声,跟着这汉官走到了一块巨石后。
可能是因为“雏鸟”情节,石头对张吏她们是毫无戒心的,甚至以某种奇特的方向来说,他把张吏当做了“母亲”,但对着这些年新汉官,讨好仍旧是有的,亲近也足够亲近,可始终觉得隔着一层,不如像和张吏她们来往一般自然。
也可能是因为石头不再是最初那般的懵懂无知。
如今石头想来,觉得以前的自己却是如稚子一般无知,仿佛日日所想只有吃喝拉撒,有好处就争,没好处就躺着,全凭本能做事,至于前因后果,那是一概不在乎。
甚至于如今回想,还会觉得曾经的自己过于自私——连爷奶父母的爱,都要从亲兄弟那里抢走,嫉妒心之强,实在有些羞愧呀。
“我们的党项话实在不太好,有件事要你帮忙。”汉官对他很客气,但并不显得疏离,“这次我们过来,也带了些能与当地百姓交易的货物,不过这不大好麻烦管教,得托你牵线,事成之后该你的也都有数,你放心,我们说话做事,是绝不反悔的。”
对汉官的信用,石头也是有信心的。
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一路醒来喝的盐水,吃的饭,都是汉官们给的。
如今他捧着汉人的饭碗,拒绝了,汉官们难道不能提拔别的党项人吗?如今这个队伍里可也有他之前的小弟,汉话也勉强可用了。
至于他们究竟是不肯麻烦管教,还是根本不想让管教知道,石头是不在意的。
管教们如今对石头都很客气,可见这些汉官们背后的主子,一定有很强的势力,强到管教们品味过来后知道巴结了,连带着石头这个土生土长的党项人都得了好处。
“敢问官人,是什么货物?我也好跟村民们说。”石头小心翼翼地问。
汉官:“无非是盐糖一类,还有些麻棉混纺的布,用了新的法子,布料不仅不磨身子,还更挺硬耐磨,罐头也是有些的,不过不多,果脯多一些。”
如今用纯棉布料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纯棉贴身透气,但也有一个很大的坏处,就是布料容易越磨越薄,并且变形走样不再贴身,别说穷苦人家,就是家中小有积蓄的人家也不会用纯棉的布料——一年得置办多少件新衣啊。
党项这边则是没有穿纯棉衣裳的本钱,基本都是麻布。
石头有些担心:“盐糖都还好说,可布……恐怕村民是买不起的。”
他知道汉官带来的盐糖便宜,村民咬咬牙还买得起,但布,牙咬碎了恐怕都买不起呐!
尤其盐糖村民不能自产,麻布还是可以的,虽说麻烦一些,但只要能不花钱,村民就不会花钱,反正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劳力和时间都不值钱。
“倒也不必给钱。”汉官明白石头的忧虑,“村民家恐怕没有银子,铜钱也不多,我们的意思是,最好是能以物易物,我记得这边小米滋味好,三斗小米换一块布,他们应当是拿的出来的,几家凑一凑,也能换上一匹,做上两件衣裳,边角也能制成汗巾帕子。”
这倒是没问题了,石头松了口气:“是,这盐糖的价钱……”
汉官细细跟石头说了每样东西对应的小米份量,安了石头的心。
“你一个人也不方便,最好是能多带几个人手。”汉官叮嘱他,“凡事小心,乡野村民,恐怕并非个个心存良善。”
石头倒不怕这个,他觉得和村民打交道比和汉官们打交道容易。
村民们大多吃不太饱,脑子就简单,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一点弯弯绕绕也没有,说什么就是什么,语言之中没有深意。
只要能取信他们,那就是深信不疑,至于取信的方法,不就在盐糖上吗?
石头在汉官们的授意和管教们的默许下,很快挑选出了一起行动的人,可惜力夫里没有女子。
几个壮汉一路看着就有威胁,可这壮汉群里倘若有几个衣衫整齐的女子,便能证明这个队伍不是过于暴力,讲究道理,并且规矩严明,已经脱离了最底层的暴力结构。
石头的阿妈就在山上给山匪当厨娘,所以哪怕是山匪,石头也不是太怕他们,因为他阿妈是吃得饱饭的,起码证明山匪们不是穷凶极恶看到女人就流口水的野狗牲畜,是有规矩的。
他以前还想着,实在混不上饭吃,就让阿妈牵线,他也上山去,还能和阿妈互相照顾。
“我家就在这附近。”被石头挑选出来的力工很高兴,“我阿姐就嫁到了这个村子!我正好能看看她,给她送些东西。”
为着这个,他独自在前头开路,脸上被草叶划出细小伤痕也不在乎。
或许他对这个姐姐感情很深,也或许很浅,但出来这么久,一发现能看到亲人,仿佛就有了回归正常生活的希望。
他们出来是带了礼物的,也是汉官给的他们,份量很少的盐和糖,还有一小块布,只是为了叫村民们知道这些货物的好处,否则空口白牙,村民再傻也没傻到这个份上。
“你小子运气好,既然如此,便不要吝啬,多给你阿姐送一些。”石头脑子也好用了,“这样咱们下回再来,有你阿姐帮忙,麻烦就小许多啦。”
力工傻笑:“我也这么想,石头哥,多谢你帮我!”
能和这附近的村落维持关系,那么就算他和石头分开了,凭他逐渐能用的汉话和维护的关系,汉官们是必然要用他的,前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