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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边的茅草屋内,八姑正照顾着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的女人,她将浸湿的棉布拧得半干,而后擦拭女人额头耳侧的冷汗,自从赵悠被救出来之后,就陷入了昏迷,她发起了热,一天到晚没有清醒的时候,城内商路本就快断了,粮食都没有补给,更何况药材,八姑抓不到药,只能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至于有没有用,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瘦成了一把骨头,可怜。”八姑心想着。

赵悠,一个穷秀才的女儿,秀才读了大半辈子书,读光了家底,可毕竟是个秀才,在这个大女儿出生的时候,或许也有过那么一点父爱,取名的时候选中了“念天地之悠悠”。

或许是秀才书读得不怎么样,又或许是他有先见之明,提前知道了女儿所要经历的磨难。

天大地大,人在其中只能得见悠悠——大到无边无际,连自己都成了虚无。

八姑没读过书,不识字,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有多重,更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赵悠才十六岁。

在八姑心里,这个年纪的姑娘应当没有那样多的心事,可这个姑娘,就凭自己的一点心气,把自己逼到了将死的地步。

可是如今,她们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个状似疯癫的小姑娘了。

这些时日她男人一直在外打探商队,但来往的商队不再是以前和他有交情的老熟人,没人肯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将这么多人带去阮地。

商人们也怕死,也担心这是陷阱奸计。

八姑叹了口气,赵悠要是死了,她们又再去哪儿找一个能得到商队信任的人呢?甚至于赵悠就算没死,也不一定能取信商队,她的干爹干娘真能履行承诺吗?

就在八姑要把赵悠的脸盯出一朵花来的时候,昏睡中的赵悠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那瞬间,赵悠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她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白雾,屋内的一切都没让她有半点实感,但她心底却突然意识到自己醒了。

她醒过来了。

原来那么多年,她都睡着。

八姑被她吓了一跳,但立刻凑过去问:“赵姨娘,你可还好?听得见我说话吗?可要喝水?如厕?”

赵悠被这一串问话问得头昏脑涨,但还是艰难地勾唇笑了笑:“我想歇一歇。”

她重新闭上眼睛,等到脑子彻底清醒,睁眼时没了那层白雾,她才转头看向一脸忧心盯着她的八姑。

八姑也不藏着掖着,在发现她看向自己的时候便直白道:“我是钱莲的嫂嫂,你要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八姑就成,如今城里不好过了,我们预备着到阮地去求个生路,只找不到肯搭理我们的商队,求你替我们牵条绳。”

前连?那是谁?她认识这人吗?

赵悠茫然地看着八姑……哦,钱姨娘,原来她叫钱莲。

赵悠骤然离开庄子,又突然听到他人去向阮地的计划,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大喜之下笑出声来,她想,钱莲终于还是听了她的劝,也可能不是因为她,而是钱莲心里也有和她一样的希冀。

只是那希冀藏得太深,深到鬼神要敲门的时候,才肯露出来。

一扇紧闭的窗不知道被谁打开,她的心平和了。

在八姑的搀扶下,赵悠勉强靠坐在了床上,她觉得头疼欲裂,但又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神清气爽过,她的心变得宽广了,那“不如我意我就死”的念头和戾气也消失了,她喘了两口气,轻声说:“可以,只要我干爹干娘还没走。”

八姑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那老两口自然还没走,他们还在变卖祖屋。

“不过……我们人有些多,商队会肯吗?恐怕要过百人。”八姑胆战心惊。

赵悠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许多商队,如今也只能运人了,货快卖不出去了。”

“不必担心,我一个独身女子,都打听好了。”

“你……”八姑有些敬佩她,“烈性女子。”

赵悠没想到八姑会这么看待她——她一直在折腾自己,竟然还算烈性吗?

又或者,她原本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钱姨……钱莲也要走吗?”赵悠问。

八姑:“自然了,那戴府也没什么好的。”

赵悠微微颔首:“是啊,她心里也有成算。”

怎么她以前总以为只有自己一个看得清的人呢?

人不是虎,虎单打独斗,人成群结队。

“八姑。”赵悠突然说,“我单名一个悠字。”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什么悠悠?”八姑有些莫名,不明白这姑娘怎么突然念诗,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好不容易从自己的肚子里搜刮出一个词来,“悠然自得那个悠是吧?”

赵悠一愣。

她咧开嘴,当真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对,悠然自得的悠。”

“还要劳烦你想法子带我去见干爹干娘。”赵悠轻咳了一声,“他们见不到我,自然也不会信你们。”

八姑:“这个好办,只要你能动弹了,不管是抱是背,我都能带你见他们,就怕你……”

这话说出口不太吉利,但赵悠也不忌讳:“是这个道理,不过,我是不会死的。”

八姑忙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好听!快呸一口,你年纪这么小,还有得活呢!”

“你先自个儿歇歇,我去厨房看看粥好没好,你得把身子补起来,这都瘦成骨头了,不养好了,熬不住路上的苦。”

赵悠依言呸了一口,把自己呸乐了。

看看,哪怕是八姑这个同她相处不过一会儿的人,都认为她的性命珍贵。

同旁人,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的命一样珍贵。

八姑心里的巨石总算全部落地,她忧心忡忡的表情也难得舒展。

这下,总算是有离开的路子了。

就算这座城会死,她也不必给它陪葬。

八姑小步来到厨房,搅动着陶罐里的粥,这是家里仅剩的小米,正咕嘟嘟着冒着泡。

她凑近闻了闻。

人间烟火气,香得令她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