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物理的研究。
不需要敏捷的思维，跳脱的想法。
需要的只是像个木桩一样，待在一个不太宽敞的研究院，日复一日，一遍又一遍的计算。
这个过程没有什么难度。
裂变和聚变的原理简单到四五岁的稚童都能听明白。
真正难的，是数据。
是准确的数据。
在微观粒子层面的数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叶知寒看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心中也难免有些不忍。
有焓变不等式和一系列理论函数的加持，难度是减轻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剩下的计算量，也绝望的让人窒息。
当一座高山，横亘在眼前，其实对于那些还未攀爬的人来说，或许并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他们可以鼓足勇气，喊着“山高人为峰”之类的嘹亮口号，往山上去爬。
但对于那些已经爬过山的人，对于那些已经经历过一次生不如死的过程的人来说。
又遇到一座更高更大的山，心里无疑是排斥的。
叶知寒已经爬过一次，所以知道这山有多难爬。
更关键的是，前世他在丑国爬的这座“山”，还有“盘山公路”，还有一段到半山腰的“缆车”。
而华夏的这座山，更加陡峭险峻，却只能靠他们的双腿。
叶知寒向众人投去了敬重的目光。
开口道：“华夏崛起，仰仗诸君。”
说完，叶知寒说了声解散，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车厢里的人四散离开。
所有车厢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可偏偏只有叶知寒旁边和对面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学子们觉得自己肩负的责任超过了自己的能力，多少有些局促和无所适从。
以至于不太敢直接坐在叶院长身边。
这种感觉就像是高考完了，自己很清楚自己考得的一塌糊涂。
你去吃饭，可恰好对你寄予厚望的老师就坐在对面。
这种无比心酸又必须掩盖下来的感觉，让人十分不好受。
这要是问起来考的怎么样，实在是羞愧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过了半晌，先前那个叫于勄的年轻人从其他车厢挠着头发走了过来。
然后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在叶知寒对面坐了下去。
他也不想坐，可抢位置没抢过别人。
更何况距离到武汉还得一天时间，他铁定不能站一天。
只是这小子刚一坐下，就浑身发痒一般的左摇右晃，目光东飘飘西看看，死活不愿和叶知寒对视。
“我有那么吓人吗？”叶知寒笑道。
“没有，没有。”于敏认真的摇了摇头。
看着这小子认真的样子，叶知寒反倒更苦笑不得了。
“在京大理学部的论文成绩怎么样？”
“还不错。”
“能进五院我当然知道还不错。”
叶知寒问道：“你叫于勄是吧？”
“嗯嗯，对，于敏。”
叶知寒道：“对理论物理感兴趣，看来你比较喜欢思考。”
“都是胡思乱想，对，胡思乱想。”
“不用紧张，”叶知寒笑道：“华夏现在没有理论物理的土壤，你既然喜欢理论物理，为什么大学毕业不去丑国深造，而是申请进入五院？”
“我其实蛮想出国，接触更加前沿的理论物理知识，”于勄脸上向往的神色稍纵即逝：“但对我来说国家更重要，等到国家不再需要我了，如果有机会，我再去留学，弥补这个遗憾。”
叶知寒道：“你很诚实。”
于勄不好意思道：“我嘴笨，想什么就说什么，常常因为这个原因，我不太喜欢说话。”
“没关系，等到华夏有了自己的氢弹，原子弹，不管你是想去中科院还是想留学，我都帮你。”
“谢谢叶院长。”
“我们两个其实差不多大，”叶知寒笑道：“像这种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知寒同志。”
“好的，知寒同志。”
“对接下来的核研究有信心吗？”
叶知寒问完，于勄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本来以为就这样闲聊也挺没什么压力的，可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问成绩”的路子上来了。
他这次想了想，说：“有……但不太多。”
“那如果必须要做出来呢？”
他又想了想：“那就一定做出来。”
这一次他的眼中有了几分坚定。
而这份坚定，正是华夏得以一次又一次的完成无数在外界看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真正原因。
叶知寒看着窗外，看着一座座新厂拔地而起，然后飞快的消失在视线中。
心里有着无尽的感慨。
就像子任同志说的，他们和人民没什么不一样，他们也是老百姓。
他们哪懂什么原子弹、什么导弹……
他们只是知道华夏需要原子弹，需要导弹，
他们只是知道有了这些东西，华夏才能不被人欺负。
可华夏真正神奇就神奇在这里。
一旦子任同志决定说一定要打赢这场仗。
那些在战场上的战士们，最后都能打赢。
一旦子任同志决定说华夏需要什么武器。
华夏奋斗在一线的科研工作者们，最后都能完成。
于是，人民说子任同志真厉害。
让一贫如洗受人欺负的华夏，在列强环伺的艰难环境下，硬是一点一点的强大了起来。
在几乎让人绝望的局势下，指挥战士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但，子任同志却说华夏人民真厉害。
他们知道，他们提的要求都是天上星、水中月。
都是不切实际的。
可人民总能克服种种困难，不可思议的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把水里的月亮捞上来。
华夏人民真了不起。
叶知寒目光越发深邃。
他前世没有能够参与华夏的核工业建设。
所以根本想不通。
华夏是怎么做到的五年研究出来原子弹，又过了仅仅两年零八个月，就又研制出了氢弹的。
当然，叶知寒不否认有沙苏的援助。
但工业体系和基础核工业的转移，只是杯水车薪。
毕竟任何国家都不可能把最先进的技术交给别国。
所以在那时的华夏，只能说刚刚完成了低水平全面工业化建设，以及入门核工业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