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晦略带疲态的歪坐在牛车的一侧,他右腿支起,一手扶额。虽只是一副简单随意的姿态,却显倜傥之姿。
同一辆车上的几人时不时交谈着,经过昨天那样的奇遇,这几位本不相识的年轻人之间也变得熟络且亲密起来。
大家互报了姓名和家门后,都相约着以后要去对方府上做客。
牛车又行了半个时辰左右,原本路两边的稻田也变成了桑地。
“前面就是黄泥镇了,过了黄泥镇再走半个时辰就能进西城门了。”赶着牛车的大叔扭头对众人说道。
听到黄泥镇三字,商徵原本微闭着的眼眸骤然抬起。
她幼时曾经和父母一起居住在黄泥镇上,家中经营着一家豆腐坊。日子虽然清贫些,一家人倒也觉得知足。
后来在她七岁时父亲重病不治,母亲受不了婆婆和妯娌的百般刁难,不得已带着她改嫁到了附近村子的一户人家。
三年后,母亲因受不了有酗酒恶性的继父虐打而投河自尽了,只留下不到十岁的她在继父家苟且偷生。
十六岁那年,她认识了那个让她从泥潭重重跌入进深渊的男子。
好在她最终还是顽强又惨烈的活了下来,她像牲畜野狗和蟑螂一样的活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她现在都会加倍报复回去。
“哎呀,我的碧玉发梳好像丢了一只,这披头散发的可怎么办?我的侍女不在身边,我也不会梳这样的发髻。”
同车的一位姑娘突然发现自己脑后的几缕头发不知何时披散开来,着急得用手胡乱去挽。
“我的发髻好像也乱了,等会进了城还不被人看了笑话去。”另一位姑娘也嘟嘴抱怨道。
昨日大家都忙着在山林里逃命,谁都顾不上自己的发饰衣衫是否还整齐,现在才发觉自己的模样着实狼狈难堪。
这些姑娘大都十五六岁的样子,各个都娇滴滴的。想必平时去哪里都是丫鬟仆从伺候着,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的。
“少个发梳也没什么的,你过来,我帮你重新梳一个新发髻。”
商徵伸手让那姑娘坐到了自己身边,利索又轻柔的的用自己细长的手指将她的头发梳理了一下。
“商姐姐,你也帮我们整理一番可好?”
其他几位姑娘一瞧顿时心生欢喜,也眼巴巴望着商徵说道。
看着她们天真浪漫、朝气又明媚的可爱模样,商徵自然不忍心拒绝,只得好脾气的应了下来。
“我的新发髻好看吗?”
“好看。你看我的呢?”
“你的也好看,商姐姐她把我们的头发都盘的可漂亮了。”
“商姐姐不仅长得好看,还见多识广又心灵手巧的。”
几位姑娘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虽然昨日凶险,可是现在能够脱险返家,大家的心情都格外的好。
应承晦也被后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所吸引,他扭头看去时,刚好瞥见商徵在对着那几位姑娘微笑,她此刻的笑容温柔至极,像极了那山间带着露珠的蔷薇花。
不知为何,应承晦居然看得有些失神。
“这些血泡等回家后让下人拿针帮你们挑了,等过几日便会好的。手背上的这些细小划口也不打紧,它们自己会结痂,不会留疤的。”
商徵又耐心的对她们叮嘱了一番。
“嗯嗯,我们知道了。”
不知不觉中,牛车已经离开了黄泥镇,沿路看到的都是桑田和村庄。
看着面前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商徵的心里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
“都这么多年了,就算遇到了他,他也未必能认出我来。”商徵心中暗自思忖道。
牛车继续慢悠悠的行驶着,道路两边的桑地里有许多采桑女正在采摘桑叶。
也许是从未见过这样衣着华丽的小姐公子们会坐着牛车出行的场景,采桑女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的看着牛车上的应承晦和商徵一行人。
看着如此熟悉的场景,商徵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
只不过七年时间而已,她居然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是,牛车对面走来一位头戴斗笠、肩扛锄头的瘦黑农夫。
见牛车上都是些年轻公子小姐,他便停下脚步打量起来。
这些妙龄少女们如百花般妍丽,其中一名瓜子脸、杏眼、弯眉的姑娘长得格外出众,虽然她身上的那身水绿色薄纱衣裙有所污损,可丝毫未影响到她的绝艳之姿。
只一眼,那农夫原本带着艳羡的面容突然开始变得惊诧起来,最后居然转变成为愤怒和狠戾。
他一把扔下手中的锄头,连头上的斗笠也摘了扔下,小跑着上前想拽住那辆牛车。
“停下,牛车停下!”
商徵也在那黑瘦农夫取下斗笠的瞬间认出了那张无耻的嘴脸。
她心里咯噔一下,那双握着牛车木栏的手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真正的冤家路窄!”商徵心里暗骂道。
赶车的大叔闻声后停下了牛车,回头问道:“老哥,有何事啊?”
继父也在这时伸手拽住了牛车的一侧围栏,气喘吁吁道:“死丫头……你快给我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看的是商徵所在的位置,其他姑娘不明所以的问道:“商姐姐,你认识这位大叔吗?他好像在和你说话。”
此时的商徵已经稳住了心神,只见她气定神闲一脸茫然又无辜的摇头道:“不认识,怕是这位大叔认错人了吧。”
继父气得双目圆瞪,气急败坏的抱怨道:“好你个阿茶,这些年你到底躲哪里去了?!五年前我去高府寻你,结果他们说你到高府没多久就做了逃奴,高家人还把气撒在我的身上,还在高府的府门口打了我一顿!没想到你如今却穿金戴银的,倒是潇洒快活的很啊~”
商徵心中不禁想要冷笑,看来他这些年还是这般无耻,不会放过丝毫可以压榨她的机会。想必他定是在两年时间内就将自己卖身的五十两银子挥霍完了,然后还想着去高府找自己要好处,结果却只得到自己私逃的消息和一顿拳脚。
“呵呵……高家人怎么没把你打死在高府门口呢?!”
商徵心里这样想着,但她面上却依旧表现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似乎她真的不认识面前的这位农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