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痛苦是很具象化的东西。
它会逐渐分散在生活里的每一处,告知你,你躲不掉,即便在笑,你依旧是懦弱、虚伪的人。
为什么不敢直面他。
为什么不敢拨出电话号码。
为什么呢,岁书禾。
岁书禾在溥嘉离开的第一年,体会到一种无法忽视的痛苦,从心脏缓慢的蔓延到每一处,连指尖也是痛的。
他的青春期开始的毫无征兆,却结束在夏天。
岁书禾掉了很多眼泪,他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整整两个月,只望向窗外的那棵大树。
刚刚冒出枝丫的心,渐渐枯萎。
因为成长的第一课,是失去,是无法发泄的痛。
岁寒哄他出门,姬淮给他做好吃的,珈珈和宛宛上门哄他,岁书禾只在珈珈拨通电话,听到溥嘉的声音时,稍微动了动松石翡绿色的眼眸。
在下半学期的第二个月快要结束时。
岁书禾走出来了。
岁寒和姬淮在等他走出来,连他自己也在等待,这并不怪溥嘉,也不怪任何人。
关于一些不可言说的青春镇痛,药物也无解。
他照旧上下学,学习排名在排行榜的前十位没有掉下去过,只是偶尔会跟着珈珈出门。
岁书禾越长越高,像是柳树抽条,只是脸没有什么变化,出来玩也不做什么,只愣愣的抱着一杯黑咖啡喝。
别家小孩好歹去隔壁电玩城疯一把。
卫珈陪着,实属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什么都不能瞎问,再让这孩子伤心就不好了,“小禾,这东西喝多了睡不着。”
“不喝也睡不着。”
“祖宗,我打,别看我了。”
卫珈拨通溥嘉的视频电话,打多了简直属于没话聊,他一转念,“溥嘉,哥们最近喜欢上一个人,你给我出出主意。”
“说。”
溥嘉正在后面仓库收拾东西,他戴着蓝牙耳机,把手机支在架子上,能够照出忙碌俊冷的身影。
小禾在旁边看。
他一言不发,准备当个隐形人,姿态很平静,一如既往。
“我和那个人挺熟的,一开始关系不错,最近他总是躲着我,见面就跑,我追过去还不理我,你说什么意思啊?”
“啊,讨厌你吧。”
珈珈摸了摸鼻尖,继续说,“不至于啊,我觉得我们挺配的,就差捅破窗户了。”
“你去追,追了就知道了。”
溥嘉更不开窍,卫珈何德何能有这么多缺根筋的朋友。
他凑过去,好奇问道,“你在那边不谈恋爱吗?你条件这么优秀。”
“优秀什么,先活着吧。”
溥嘉每天都在为学业和生活奔波,但他并不觉得苦,自己赚的钱更觉得脚踏实地。
“我不会谈恋爱的。”
溥嘉和任何人在一起,他只觉得自己会耽误对方,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精力再去付出。
卫珈心疼的打趣,“别太累了,有什么需要找我,我家老爷子特别支持你们读书。”
溥嘉笑了笑,不让朋友担心,“也不是很累,以前轻松日子过得太多了吧,现在刚刚好。”
他擦了擦手,忽然走过来问道,“小禾和你联系过吗?”
卫珈看了一眼岁书禾才摇头,“没有,小朋友正是上学的时候,哪有空找我,他们那个学校严格着呢。”
“这样啊。”
溥嘉和卫珈挂了视频电话,各自心情都不是很好。
岁书禾抬头时,眼泪啪嗒啪嗒的在掉,卫珈急忙递纸巾,“你想找他,我带你去找他,能有多么大的事情说不开?”
小禾看着他说,“珈珈哥,是我的问题。”
他在这份独属于自己的痛苦里自渡,“我会长大的。”
卫珈没听明白,轻轻拍着他的背,顺手把黑咖啡推走了,“小禾,是太苦了吗?咱们喝点甜的,芒果椰奶好吗?”
那个人也对他说,“甜一点吧。”
“小孩子不应该尝试这么苦的东西。”
可是,他走后,这些苦的东西才能够让他保持清醒。
再给一点时间,岁书禾会去见溥嘉,会道歉,会拉住那个人。
现在的他,连伸手都是错误的。
在一切未定之前,他需要沉稳。
卫珈把小禾送回去了,少年走进单元楼,背影透着一股无言而说的孤绝感。
卫珈揉了揉眼睛,总觉得看错了。
小禾还是孩子呢,怎么会有这种观感。
第二年,溥嘉成绩优异,他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来自小禾的第二个跨海包裹,在零食的下面铺着厚厚的一叠信封。
溥嘉每天拆开一封。
比起信,更像是日记。
“星期三,晴,上午的两节语文课,我看向了窗户外面。
有两只小鸟在树干上依偎着睡觉,叽叽喳喳的醒来,一个做什么,另一个总是跟在后面。
我在想,它会不会烦,离开会不会思念,会恨还是会爱。”
…
出国的第三年,溥嘉再次见到了岁书禾。
在他的公寓外,小朋友蹲在门口,从帽子到肩膀上都堆积了厚厚的雪。
那双松石翡绿色的眼睛抬起来。
能够来到他这里的人,只会是岁书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