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
李修做了一个深呼吸,站了起来。
他小心的打开门,生怕吵醒父母。
然而,本应该睡觉的老爸老妈,正在沙发上默默坐着,见李修出来,他们一起看过来。
老爸眼中是担忧,老妈眼眶早已泛红。
“出去?”老爸问。
李修点点头:“出去一趟。”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修的父亲被圣徒-001号夺舍操控,他对神明相关的事情十分了解。
李修的母亲与黄金琥珀融合,高悬于苍穹之上,默默注视世间,对世界规则也极为了解。
虽然现在的他们,在恢复人类身躯的同时,也失去了之前绝大部分能力,但敏锐的感知,还残留了些许。
他们能看到,伴随时间推移,一座座神国降临对世间的影响。
他们更知道,以李修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他们没有问,也没有说。
因为李修没有开口。
神明是全知全能的,他们很清楚,有些话,就像生日愿望,只有藏在心里才有可能实现。
老妈的嘴唇微微触动,李修感觉她就要哭出来了,老爸感觉到妻子的情绪,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对李修问:
“中午……回来吃饭吗?你妈特地给买了排骨,打算中午做糖醋小排。”
“本来是回不来的。”
李修笑着说:“但老妈都做糖醋小排了,那我一定得回来。”
他的笑容冲淡了屋内的沉重。
“好,一定回来。”
老爸老妈目送李修穿上鞋子,走出了屋子,最后嘭的一声关上门。
李修站在门前。
大门阻隔了他们的视线,却无法斩断家人之间的关心,李修轻声说:“一定会来。”
随后他转身,走下楼梯。
……
战术指挥室。
观察屏幕的鸡哥扭头说:“李修出发了,预计二十秒后进入膨胀领域。”
伏羲微微颔首:“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他自虚空中一抓,凭空捏住一枚蔚蓝色光点,悬在代指林依白的绿色光点上空。
“做好解压准备。”伏羲说。
鸡哥双眼放空,窥视世界表层下面的源代码层:“解压准备完成,防冲击缓冲数据布置弯沉。”
伏羲沉思片刻:“一层不够,至少要布置三层,每层厚度不能少于两道规则。”
林依白是神明在世间的代理人,修改她的位置坐标,需要极为复杂的重构、编写。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布置,给世界足够的缓冲时间倒没什么,可他们想要「一瞬」完成,就会引发周边区域的大范围波动。
相当于在大澡堂子泡澡,缓缓下去和一个猛子跳下去的不同。
为了避免受到冲击的世界规则,发生潮汐波动,干扰甚至破坏伏羲设计的坐标修改,他们必须在即将释放的压缩源代码之外,再包裹一圈缓冲层。
鸡哥咧嘴笑着,拍了拍胸脯。
“放心,布置了五层「外卖袋」,严严实实的,保证一点都不会撒汤。”
伏羲冲鸡哥竖起拇指,表示赞许。
工作之余,伏羲忍不住想到,要不要尝试加载鸡哥的语音包?这样他们一起合作时,效率会更高一点。
伏羲思考间,鸡哥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他趴在地图上。
“等会儿,她怎么不走了?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此话一出,伏羲,以及等候在旁的盘古大步走过来,凑到地图前,观察情况。
象征林依白的绿色光点已经到了漂亮国西部的洛杉矶。
注视下,地图自然而然的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以某种类似摄像头的俯视角,窥视下方的城市。
一袭白衣的林依白,正在这座被资本侵蚀的城市行走。
许多人以为伴随超凡力量的增加,生活在底层的平民会崛起,贫富之间的差距会被颠覆。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最为美好的幻想。
超凡者的确在能力觉醒后,完成了阶级的跃迁,可在跃迁之后,他就成为了资本的拥趸,并且以更为严酷的手段来完成阶级的封锁。
富人与超凡者,无比的富足。
穷人,永远只能生活在街头。
至于中产?
他们还有价值的时候,是中产,一旦他们失去了价值,就会在一天内破产,失去了房子、车子,带着孩子流落街头。
林依白停下,就是因为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拦住了她的路。
他跪在地上。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吧!她快要死了!求求你了!”
小男孩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林依白静静注视着他,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男孩的一生,看到了一个躺在街边阴暗处的女人。
她是小男孩的妈妈。
女人头发剃光了,身材瘦削,皮包骨,与其说是人,更像是鬼。
无论是手臂、大腿上满是针孔,还是地上早已泛黄的针管,又或是脸上诡异的幸福笑容,无一不说明一件事:
她正在吸d。
但女人并不是为了享乐而吸d。
女人原本是一名研发工程师,后来在工作中因为长时间接触放射性物质,患有了癌症。
被公司辞退后,失去了收入来源的她,不得不用找地下黑医生,用最廉价的方式治疗。化疗的疼痛折磨她的神经,而地下医生为了止痛,就给她注射了d品。
林依白能看到。
女人快要死了,要么死在d品对身体的摧残下,要么死在癌症中……两者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你为什么要救她?”
林依白第一次开口。
“这片世界对你的妈妈来说就是人间炼狱,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没有之一。
她会在神明的怀抱中沉睡,直到祂降临,你的母亲重获新生,享受永恒的幸福与宁静。”
“不!不好!求求您,救救我的妈妈,我不想让她死。”
小男孩跪在地上,张开双臂,一个劲的磕头。
林依白微微摇头:“因为自己的私欲,让自己的至亲遭受痛苦,这样做是错误的。”
小男孩抬头,呆呆望着林依白,眼眸中渐渐泛起绝望。
“不过。”
林依白忽然蹲下来,张开双臂,给了小男孩一个拥抱。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温暖的拥抱了,林依白温柔的嗓音出现在他耳边:
“我理解你。去吧,回去看看吧,你的妈妈正在等你。”
小男孩跑向「家」的方向。
随着奔跑,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变得干净,杂乱的头发重新理顺。
他没发现,自己没有跑向那条肮脏的小巷。
他正走在回家的路。
过去的家。
父亲还没有离开,母亲没有患癌症,还养着一条狗,那个温馨的家。
“妈妈!”
他大喊。
一位衣着精致的女人应了一声,张开怀抱,将儿子拥入怀中。她洋溢着喜悦与笑容。
这份笑容,与躺在小巷污水中,身体逐渐冰冷的枯瘦女人。
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