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李氏当下把脸一沉,白了三丫一眼:
“三丫啊,你拍着良心说,我到底有没有硬按着你同意嫁给我儿子?
我没有吧!
因为你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没达到出类拔萃到能让我儿子高攀的地步,所以你还不配得到那样的待遇。
当初我是不是直接就问了你,是不是对我儿子有意?
你怎么回答的?
你不记得,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当初我记得你回答的是,‘我倒是想,就怕范大哥嫌弃我是个乡下丫头没见识’。
你是不是当着我的面这么回答的?
然后我才替你出主意,让你怎么追求我儿子,我说的没错吧?
你这丫头,我本以为你虽然出身差点,但人品不错。可现在一看,你这几天在我跟前的表现,未尝没有‘装’的成分在里头。
还幸亏我提前发现不妥了,没让你继续追求我儿子,不然,真等到你俩结了婚以后,你得偿所愿,不肯继续再装下去,狐狸尾巴一露出来,那还不得把我儿子给害惨了呀!
哎呦,你这样人品有瑕的丫头,我更不能让你进我范家的门了。
你待会跟那几个姑娘一起走吧,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别在我们家待着就行。
我们家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到最后都往外头撵三丫了。
三丫刚才那么说,倒是也真有想倒打一耙的意思在里面。
她平常瞅着范李氏整天乐呵呵的,半点没脾气,一看就像是极好拿捏的样子。
想着如果她能先声夺人,摆出大道理,把范李氏给彻底压服下去,没准范李氏还能改变主意,重新接纳她,让她嫁给范业文。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范李氏这几天也都是在装相,纯粹是装出来的一副柔弱慈祥样儿给她看呢。
范李氏这么装,是怕万一拿出强势的一面,再把三丫给吓走了,儿子该打光棍子了。
事实上,范李氏如果真要是个柔弱立不起来的人,当年在她丈夫和女儿都死了,儿子年纪尚且幼小的情况下,她如何能以寡母身份,凭借她一己之力,不光供儿子上了私塾,并且还能打通人脉关系,让儿子得到贵人的赏识,当上兵头子?
必然不能够哇。
要说范李氏,她可不是那等寻常没啥见识的妇人。
她打小也曾金尊玉贵地被养到八岁上,家里也老有钱有势了。
打从她祖父那一辈起,就是江南有名的大盐商。
端的是家财万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不过再有钱有势,那也只不过是个商人。
家族里攀附的官老爷一朝倒台,他们家自然也随之倒了血霉。
被抄家灭族了。
范李氏那时候是因为她年岁小,又是个女孩子,官府的人没那么重视她。
加上她有个好母亲,用个小丫鬟,采取偷梁换柱的法子,把她给换出来了。
但换出来以后,就得靠她自己筹谋一条生路了。
家里人全都被砍了头,她能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不过才八岁的小丫头,她那心眼子就非常多。
也不知道她使了个什么法子,仗着她长得俊俏,叫她认了个有钱的养父养母,被人家给收养了。
等到她长到十五六岁上,养父养母刚想拿她去攀附个官老爷,让她给人家做妾。
她可又买通了家里的小厮,跑路了。
她出逃也不是没有目的的乱跑。
而是早就相好了目标,找好了退路。
她直接就找到了范业文的亲生父亲,要嫁予他为妻。
范业文的亲生父亲,早便跟范李氏情投意合,加上他爹娘早就没了,老哥儿一个,能白捡个媳妇,还不是乐不得的。
于是就这么的,俩人找了族里的族老们做见证,拜了天地,结了婚了。
所以说,能在八岁的年纪,就筹谋好一切,范李氏能是个简单的才怪呢。
只不过当时能让范李氏选择的范围太小,又得选一个心地善良,对她真心实意好的,还得是不会谋财害命的。
又得是不惧她那养父母威胁,还得有能力能对抗想要纳她为妾的那个官老爷势力的。
这样的人选,其实并不那么好找。
最后也是迫于无奈,才只能嫁给了很可以有遗传疾病的范父。
后头范李氏跟丈夫生了几个丫头,有的刚出生就没了。
还有的养到十来岁上,遗传病发,也没了。
到最后,夫妻俩拢共就剩下范业文这么一根独苗,自然怎么宝贝怎么来。
范李氏娘家的人,除了她,早都已经死绝根了。
家族里藏的那些个好东西,都便宜了她。
但凡拿出来一件,都够她们一家子人嚼用不尽的。
范李氏拿出一部分来,家里置了好些个房子和地,一家三口过得正经不错。
可就在这时候,范业文的亲爹病发,没多久,人就没了。
剩下范李氏和范业文这孤儿寡母,是个人都想来啃上一口。
到后头万般无奈,范业文正好也十多岁了,就把他给送去当了府兵。
有这个身份做保护,那再有人想打他们娘俩的主意,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范李氏也是个能为了儿子的前程,舍得出钱财的人。
以她生病需要大笔钱财看病的名义,把明面上的那些个房子和地全都给卖了个干净,又用这笔钱贿赂了范业文的长官,提拔范业文当了个兵头子。
自然人家范李氏送礼送的特别讲究,旁人半点看不出来她儿子升官是靠她贿赂出来的。
反倒是都羡慕范业文因为性情憨直,入了贵人的眼了。
所以说这老太太能是个简单的人么?
又能是三丫这等小村姑能拿捏得了的么?
必然是不能够啊。
这老太太强势着呢,心眼子也多着呢。
三丫一听范李氏的反击,也是当场就歇了菜了。
当着人家的面,颠倒黑白,还被人家给揭穿了,对于还没经受过多少生活毒打的三丫来说,毕竟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
她吭哧了好半天,才不甘心地问道:
“大娘,我到底哪方面不合您的意了,您能跟我说说吗?如果能改,我保证改。
如果真就改不了,您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呢。
您说是吧?”
范李氏一看,三丫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那行吧,自己就把原因跟她好好掰扯掰扯,也好让她从此死了这条心。
不然,她要是一个劲儿在这儿纠缠不清的,也是个麻烦事儿。
于是冷笑一声说道:
“我这人呢,就是心善。
行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原因好好跟你讲一讲,也好让你知道知道,我到底为啥对你不满意。”
三丫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其实心里恨极了范李氏。
心说这死老婆子,她咋就不嘎嘣一下子死了呢?
居然敢对我三丫出尔反尔,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就我这样的能干人,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没有一个比得过我的。
这老不死的居然还相不中我了,哼,我倒要看看她狗嘴里能吐出个什么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