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殊扶额,杏眸微动,心道她家子夫实在是太实诚了。
卫少儿腹中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子夫这位姨母卖了。
真的不会被打吗?
“子夫,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你与刘端乍去胶西国,必定不能短了银两。”
将刘阙哄睡后,乐殊起身,拿起漆几上放着的竹简,塞到了卫子夫的手中。
她与卫子夫相处多年,两人之间情谊深厚,如今子夫出嫁,作为好姐妹,乐殊自然是为她准备一份嫁妆的。
换句话来说,这份嫁妆不仅仅是一份财物,更是乐殊与刘余对卫子夫的态度。
“娘娘,这..这实在是太多了。”随意瞥了眼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少女白皙的脸上氤着粉意,甚至趁着乐殊不注意,还用小手偷偷将自己眼尾的泪水拭去。
她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那日拦住了乐殊与刘余的车驾,否则恐怕还在平阳侯府那个大泥潭中随波逐流。
“子夫不过奴婢出身,哪里担得起娘娘这般厚待?倒不如将这些留下当做小皇孙娶媳妇的本钱。”
乐殊站在卫子夫身后,看到少女纤细的手指打着颤儿,将小手握了上去。“子夫,本宫不许你这般妄自菲薄。”
“奴婢出身又怎么了?你现在可不是平阳侯府的家生子,而是大汉的胶西王妃,你的兄弟更是未来的大将军。”
卫家所有人的身契早在卫青进入太子近卫队时被馆陶公主当众撕毁,如今的卫家是家世清白的良民,而不是贱民。
“本宫知道你心疼阙儿,可是本宫亦是心疼你。”
乐殊莞尔笑着,绝色的容貌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无论作为什么身份,她都希望眼前这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怕卫子夫心中有什么心结,乐殊柔声抚慰。
“阙儿娶妻的时候,还要仰仗你这位叔母多给些份子钱呐。”
卫子夫连声应下,她知道以乐殊的性子,今日自己若是不收下这份嫁妆,是走不出北宫的大门的。
她心中微微泛起涟漪,原本柔糯的声音更加清甜。
“娘娘对子夫好,子夫自然会将这份恩情延续到小皇孙身上。”
“青弟也常说,要为太子殿下和娘娘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人都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卫子夫的这番话,可谓是将卫家彻底地跟太子府绑定在了一起。
盯着美艳女人带有雾气的眸子,卫子低着头,手指抓着衣袖,小声喃喃着。
“娘娘跟胶西王说说,让奴婢留在北宫继续伺候娘娘。”
“子夫舍不得娘娘,也舍不得小皇孙。”
一直在外听墙角的刘余忍不住了,他踹了一脚旁边的刘端,俊眉轻蹙,没好气地用手拧着弟弟的耳朵。
“赶快把你媳妇领走。”
在家温润如玉,在外白切黑的太子殿下从来都不是心软的主儿。
唯有在乐殊面前,刘余才乖的像只小绵羊。
“四哥,这句话应该是弟弟说,子夫在嫂嫂与端之间,从来都毫不犹豫的选择嫂嫂。”
“呜呜..现在就连四哥都欺负端,端还不如去广陵投奔五哥,省得在这儿惹您跟嫂嫂生气。”
平定七国之乱后,景帝便将汝南王刘非改封为江都王,国都广陵。
刘余嗤笑耸肩,不再理会刘端,直接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内室。
“殊殊,你可不许让卫子夫留下。”
... ...
刘阙三岁的时候,景帝毫无预兆地病倒在榻,在弥留之际他屏蔽左右,只留下馆陶公主伴在他身旁。
“姐姐,启儿好像不行了。”
如今的刘启像极了年迈的狮子,苍老而又无力。
他放不下偌大的汉帝国,更放不下眼前依旧美艳的妇人。
“太子是姐姐的女婿,他上位必定加恩于姐姐,如此朕就算闭眼,也心安了。”
景帝用尽全力,撑着手坐在榻上,他贪婪地盯着馆陶公主,不忍心放过妇人的任何神态。
按照规矩,新帝登基必会施恩于先帝的兄弟姐妹。
“姐姐,朕这些日子总是回忆着咱们幼时一同玩耍的场景,母后总护着武儿,只有姐姐一直无条件的相信朕。”
景帝咳嗽着,他追忆着与馆陶公主幼年的往事,眼眸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幼时他还是代王的庶子,最喜欢与长自己一岁的姐姐尽情的在后花园的草丛中打滚儿。
谁知长大后他们竟然到了繁华的都城,成了皇帝的长公主与太子。
他们是姐弟,也只能局限于家人这个范围中。
“本宫一直留着陛下小时候雕刻的那枚桃木簪。”
说起幼时,馆陶公主面色柔和,坐在景帝身侧,在听着景帝的咳嗽声后连忙为他顺着胸口。
“桃树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直,吁嗟复吁嗟!”
景帝强忍痛意,拍手轻声吟唱着,他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情感全都告诉面前的妇人。
他并不奢求馆陶公主的回应,这只是景帝个人的一厢情愿。
这辈子他在朝堂上励精图治,鼓励与民休养生息,大汉愈发欣欣向荣,他无愧天下与百姓。
按照帝王心术,他本不应该让娇娇生下阙儿的,以免外戚干政。
最后,景帝还是心软了,他不忍心馆陶公主的荣耀黯然,更不愿意自己的姐姐在年老时为子孙忧愁。
只是,若是自己走了,姐姐会想念自己吗?
阙儿跟自己相像,或许姐姐在进宫看望外孙时,会记起自己这位早已崩逝的弟弟吧。
正当景帝放弃时,不料一阵娇柔的嗓音在他耳边萦绕。
“桃树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证无来者?叮咛兮复叮咛!”
三日后,景帝崩,太子余继位,史称明帝。
明帝在位三十二年,唯有一妻,曾言:朕之地位,唯仗朕妻。”
御极多年,帝膝下惟有庄帝一子。
帝任人唯贤,起用寒门,以胞弟江都王非、骠骑将军青为将,北击匈奴,西击戎人,南击百越。
二十年,胶东王彻反,帝命太子击之,以霍去病为先锋,王师胜之,胶东国除,
彻疯之,口出妄言,曰:“陈后为朕发妻。”,帝大怒,命青砍之,胶东国除。
帝崇法,曾言:“法之天下,儒之教化”,后以推恩令行于诸国,命张骞西行西域诸国,传入万物。
三十一年,后薨,帝大泣,常不能自抑,又年,帝崩,以明谥之。
后人立传评说:“景帝皇子诸多,明帝的太子之位或许是因为陈后才得到的,但他对于陈后的情谊日月可鉴。”
“只因陈后无意间说了一句想要一条两旁皆是蔷薇花的道路,第二年,长安内外,满是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