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山野之中的守林已经过去三日,头顶间闪烁的神佑暗示着前方的战事还未结束,而许轻舟的回家之路依旧被阻隔在了这万妖城的山野中。
今日大雪,风雪密集程度甚至已经到达了非常人所能抗衡的天灾级别,如此飘零寒天下显然是不可能还有什么敌军能够潜伏到村落外围搞什么幺蛾子的,于是有经验的老猎户早早就挨家挨户的提醒将各家窗子关的牢固,又示意许轻舟几位今日不需要出门守林。
当人一但无所事事的静下心来,就会有足够的时间以观察周边的风景,而许同志当看见那条可以互通的地下通道时,才终于明白原来近乎与原始生活的人们也有现代人所构想不到的极为聪明的灵感。
许轻舟的房间串联的居然是白昙,只不过打开地门需要房间内的人来进行,所以很明显是将被夜袭这一可能杜绝在了摇篮之中。
而几人的房间在地下还有个共用的储藏室,于是乎这里便成了几人避免风雪,每日闲聊的安乐地方。
山林不似草原,虽然冬季依靠冰天雪地可以忽略湿度而暂住地下。可一但到了雨季,那地下的房子对于住户而言就简直是一种灾难,也唯有在冬日冻土时用于规避风雪。
在一个地下的房间中燃烧火炉,不仅仅热闹了起来,还能节省一定的木炭,属实将节省的小心思发挥到了极致,除了要避免窒息与排烟问题,其它方面则是一处完美居所。
萤石在万妖城也并不算稀有资源,被装配在特殊的容器之后,便如原世的白灼灯一般耀眼,将本该漆黑的地下避寒房照耀的极为明亮。
此刻几人围坐在桌子上,不停的凿刻手中的小木头。本该是白昙今日将佛像完成,可许同志看的新奇也寻了块木头雕琢起来,而之后小狐狸有苏乐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刷好感的好机会,调皮的要了一部分也加入了雕刻工作中,而有苏心则是在许轻舟身后笑吟吟的看着。
许轻舟本就是佛系的代名词,曾经也是个喜欢待在一处的年轻半宅。而如今这雕刻虽然未曾有过经验,但他心如止水丝毫不为身旁自己身后的馨香所诱惑,就只是专心致志的一刀一刻手中的木头。
乐趣来的快,去的自然也就迅速。
小狐狸雕了半天模样发现都不合自己心意,扭头再与白昙以及许同志所雕的精细一比较,就觉得自己像是小孩子的随意胡闹,气馁的将凿刀放下,双手捧起那小木雕左右打量了几眼,不由得撅起了玉唇。
“哎呀!雕这个真的好难呀!小乐雕的完全不像,总觉得若是来个小孩雕的都比小乐好…对了舟哥哥,你雕的是什么呀?”
有苏乐自己失了意,倒是关心起了许轻舟如今的进度。
微微将手中奇形怪状的抽象派展示了一下,许轻舟苦笑的摇了摇头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况且我以前没有太多的雕刻经验,也做不出什么精致的小玩意…”
毕竟人无完人,许同志不敢保证自己诸事皆精通,所以也是想到哪就雕到哪。可手中之物的确离奇,总有种后现代主义怀了复古主义之子的畸形之感。
他打量着手里的四不像,微微自嘲的叹了口气后又回问有苏乐道:“对了小乐,你雕了什么?”
许轻舟的问题应该很好回答,哪知这小狐娘闻言突然忸怩着羞红了玉颊,百般犹豫下还是颤颤怯怯的将那小木雕送到了许轻舟面前:“我…我雕了个舟哥哥和小乐…和小乐…”
雕琢模样简单易懂,富有些孩童的天真之感,是两个圆脸小娃娃嘴对嘴的表情。
那男娃娃脖子里有条细节的围巾,明显就是许轻舟本人,而与之相吻的女娃娃头上顶着一对俏立的狐狸耳朵,自然也就是有苏乐。
可这好感度还没有刷到,另一位狐狸姐姐明显就想插上一脚,便从许轻舟身后慢慢走近些,以葱指戳了戳那略显粗糙的木雕娃娃,嘴蕴笑靥道:“这雕的不是姐姐吗?与小郎君接吻…不错不错,乐妹妹可真有心呢~”
此言无疑是彻底点了炸药桶,自己精心之作反被别人当成了嫁衣自然不能忍受。有苏乐气恼上头,将这木雕娃娃握在了手中再不示人,一边更是愤愤不满道:“什么是你!哪里是你!这是小乐!不是你!”
而有苏心也是继续煽风点火,唯恐二人间的乱不够多:“哎呀呀,乐妹妹难道不知道你我二人的耳朵有所不同之处吗?你看看这,妹妹的耳朵哪有这般长?明白了就是姐姐嘛…”
“哪有!”
两只狐狸日常拌嘴,许同志每次都劝架未果,如今也只得是无奈苦笑的摇摇头看向还在专心纂刻的白昙。
“你倒是专心致志,天塌下来也不会打搅到你…”
“恩公也自该多修修心才是…马上就快要完工,如此白昙的赎罪也就结束,阿弥陀佛…”
看着手里雕刻越发细致的佛像,白昙满意的轻颔螓首,而许轻舟则由衷赞叹道:“白昙姑娘雕刻的很不错呀,可以看出来很用心。”
“是…是嘛…”
这小僧尼本是纯心而笑,但当看到许轻舟鼓励且富有温柔的眼神时,那种前几日突兀出现的奇怪感觉再度从极度深藏的心底翻涌出一点点,随后白昙不由得再回看着佛像,发现它似乎比方才雕刻完成之时还要完美了一点点,便不停的用双手摩挲而忘了接话。
可一旁的白桑却不知为何,好似是受了许轻舟某一句话的刺激般突然站起了身靠近了些,拿起有苏乐无暇使用的簪刀对着一块剩余木料开始飞快的雕刻。
那速度岂止用神速来形容?常人需要三五天精细的活,但在这天工手中不过三五分钟便搞定了个大概,甚至于两个狐娘的口角还未进行多少,白桑的雕刻就已经结束。
“主人觉得白桑雕刻的如何?”
它将成品放在了白昙的佛像一旁,赫然也是一件庄严肃穆的木雕佛像,静静等待着许轻舟的评价。
两件佛像形状相似,但精细程度却截然不同。
白昙雕刻的佛像虽然粗糙了些,可她一刀一刻心怀虔诚。佛本无像,心诚为形。那雕刻的痕迹仿佛毫无章法,但看起来却使人极为舒服,每一似纂刻的痕迹也都恰到好处,甚至就连佛像的微许畸形也充满着难以言说的韵味。
但白桑天工被创造时所设定的系统,自然而然会让它去追求形态以及工艺的最完美体现,佛像虽精致无暇,可偏偏无暇就是它最大的瑕疵,让它成为的只是一件工艺,而不会是承载信念以及信仰的艺术。
“白桑雕刻的很好,但…还是不够好…”
“为什么?”
仿佛能听到此言口气中的急切,这天工不由的向前走了一步,不解的询问道:“白桑明明应该雕刻的比她要好的才对,为何主人会说白桑不够好,究竟是哪里不够好呢…”
或许是少了点属于人性才有的瑕疵吗?
这种缺失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却极难用言语来形容与传述,即便许轻舟再怎么思索,却也只是微叹着摇了摇头。
“或许…或许白桑若是人的话,就应该会明白了。”
这句话不是第一次听闻,天工在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是呆滞了瞬间,随后肉眼可见得露出了自嘲以及遗憾,还有一种怎么也无法理解的无奈。
“果然是主人呢,主人总是会对白桑说这样的话…还是…不够好吗…”
说罢白桑就略微失神的缓缓坐下,微合起眼不再细想,它要继续去领悟这一句困扰了多年的话语其中蕴藏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争执、思索、纂刻已依旧,地下储藏室的门却在此刻被突然打开,一位妇人带着个只有六七岁大的小女娃走了进来,二人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煮地瓜,还有一些热茶之类。
“我…我和娘亲…给你们…送吃的…”
小女孩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世纪大战,吓得她可怜兮兮的看向房间内目测最温和的许轻舟,随后将那盛着红薯的碗端到了许轻舟面前,示意他拿一个。
“呀!好可爱的女孩!”
本是水火难容的有苏乐有苏心,待看到那个小女孩时全都停下了争端,只因为这女孩长的实在精致,更重要的是头顶一对大大的耳朵配上她人畜无害而又怯懦懦的可怜神情,着实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娃娃。
这女孩看着许轻舟拿走了一个煮地瓜,随后又试探性的将这碗端到了白昙面前,白昙察觉后随即放下手中伙计,向这小施主微微行了一礼也从碗中拿了一块。而小女孩再度扭头,就看到那个长相奇怪的姐姐坐在椅子上合目休息,便蹑手蹑脚的靠近了些,用米粒小手微微点了一下。
“这位…姐姐…你…你要吃吗…”
白桑侧目见其,遂略微摇了摇头。
“吾无需进食,汝去给她们吧。”
“哦…”
剩下的唯有有苏乐有苏心两姐妹,可当她慢慢走近时,就看着这两位姐姐如饿狼看到羊羔一般目光灼灼,似乎想将她一口吃下去般。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即便有苏乐生的如同仙女姐姐,看起来和善而又温柔,可小女孩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神色,便吓得赶忙放下瓷碗怯怯的躲在母亲身后,不敢看有苏乐这个陌生之人。
“家里孩子胆子小,不怎么敢与陌生人说话,几位大人切莫怪她!”
女孩母亲适时为她开解,一边又为许轻舟几人斟满了暖茶。
许同志本是在等待地瓜凉透,见有苏乐小女孩也是微微一笑,随即伸出手对着她道:“小妹妹,给你一粒糖吧。”
“糖?”
小女孩显然不清楚糖的意义是什么,但当她得了母亲肯定,将那一粒许轻舟手心中的糖块放进小嘴后,终于明白了糖所代表的含义。
是幸福…
“这个…好吃!”
小女孩的眼睛顿时满是光彩,白净的小脸上也是可可爱爱的甜甜一笑,随后开始不停回味方才所品味到的味道。
“大哥哥…你…你还有吗?”
“还想要吃吗?”
许轻舟笑着从身上取下了一块,交到了女孩手中,而女孩却是将糖交给了身边的母亲。
“娘亲!这个好吃!你吃!”
朴实的言语配上朴实的画面,让朴实的情感得以在一群朴实的人身上体现。
此言,让许轻舟一时间忘掉了动作,随后看着那小手将糖送进母亲口中而绽放的笑容时,那种久违的释怀与心酸便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他含着笑意轻声询问这个小小的天使女孩,而女孩则是完全放下了警惕,有些好奇的反问道:“大哥哥…叫什么…”
“我叫许轻舟,你呢?”
“我…我叫姜小小…”
咬姜呷苦却仍有小小幸福…
“呵呵,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许轻舟与姜小小如此慢慢聊着,而一旁的有苏心却是停了争执,略带玩味道:“总觉得他小郎君对于女子的吸引力是不是太大了些,就连这般小的丫头也难逃毒手吗?听闻他如今可是有三位夫人呢!”
可有苏乐却不以为然:“哼!即便舟哥哥女人再多,小乐也依旧喜欢舟哥哥!只要他不要你就好了。”
有苏心并未因此负气,而是看着那女孩道:“妹妹如此说倒是令人心寒了些,不过嘛…苏妹妹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见她神色越发奇怪,有苏乐也是微微有些好奇。
可有苏心也是玩味大生道:“妹妹看手中的木雕,再看看那个小娃娃不就都明白了吗?”
“怎么…”
有苏乐闻言不由得低头看着手中的娃娃,在看了看女孩,便顿时瞪大了眼。
若是说她或有苏心与这娃娃有个六成相同,那这个小女孩几乎达到了八成甚至更多的近似。
“怎么…哎呀!我要重新雕一个!这个…这个不要了…”
她心里一气一急,便忍着心痛将娃娃给丢到了一堆木屑之中。
“这次,小乐一定要雕出来一个最像的!”
这狐娘说着慢慢坐到了板凳上,又寻了木头雕琢起来,却未发现有苏心那嘴角些许得逞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