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舟站在沙场之中,轻声叹道这场地还真是不小,在外面看着却没有眼前百分之一大,总有种空间折叠后的错觉,估摸着有千百个足球场拼接起来都不止。其间瘫倒无数方才比试而损毁的天工,尚还完好无损散落其间的也不知数目。
“那个,文比是该怎么比?”
他挠了挠头,有些好奇的看向了身后看台上的洛坤。
如此儿戏之言却惹得洛坤一笑道:“以愿想唤醒那场地中的天工互相厮杀,以诗词为加成,以布阵为格局即可。”
“愿想唤醒?”
许轻舟看了眼身旁地上的一架天工轻声言语道:“「起来!」”
那天工真就如机器人般站起了身,并不废太多念想,胸中气更是一滴没少。
“纯废脑子…那可就太好了…”
许轻舟微微一笑,自语一声:“「我,没有发烧!」”
胸中气便开始缓缓流失,如同那沙漏一般记录着他还能坚持的时间。
“兄台要与疆某争锋的意志已决?”
疆北寒心中不知为何,在看向许轻舟时总有些本能上的慎得慌,却也不表露出来,只是想言语再劝他最后一次。
“呵呵,为了能继续安心待在圈内,偶尔疯狂一下也是极为不错的。”
许轻舟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有听懂的话来,他抬起头手捂在胸口,眼神中变得无惧无畏。
疆北寒也是眯起眼来微微一笑,抬手间便已经有千百天工被他唤醒:
“呵呵,既然阁下意志再不更改,那疆某自然也会全力以赴以表示对兄台的尊重了!”
“来吧!”
许轻舟一点眉心,附近的所有天工也都站起了身子,向疆北寒冲去。
“大军如墨雪,吞淹北山关!”
随着疆北寒此言一出,越来越多的天工如同黑潮一般冲向了许轻舟方向,它们没有情感,只会疯狂的将路过的一切残垣断壁踏成平地。
“长军魂如铁,洒血镇北关!”
许轻舟不甘示弱,喝令一声使无数天工复苏过来,堆叠成如同长城一般的天工之壁。
在此便可彰显出二人的性格,疆北寒喜攻,许轻舟性守。
“呵呵,阁下这般又能挡的了多久呢?”
“你自可以试一试!”
却见黑潮涌上,淹没那铁壁不过眨眼之间,可令人惊叹的是,那许轻舟操纵天工堆砌而成的长城并没有没有倒塌。
“那白衣文魁好坚韧的愿想,虽然比疆北寒低一境,却没有被他方才一击冲的溃败。嗯,年纪轻轻,已经很是不错了!”
“可这般下去不行,只守不攻是不行的!”
“加油啊!”
场外,有眼力厉害些的人分析的头头是道,单是他敢以低敌高就足以让人,听众皆是对那许轻舟产生了一丝敬服。
“昕姐姐,你那小相公还不错呀?”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昕紫钗却没有半分喜悦,甚至心中有些自责。她微微捏紧手中药,目光却未从那一袭白衣上移开:“早知如此,便早早把这药给他算了,也不必这般让人又恨又爱!”
场内,激战继续…
疆北寒那些踏过天工长城的兵卒没了太大威胁,三三两两的被许轻舟排遣的天工小队杀的落荒一片。
“不知阁下是泗国人?”
二人的天工都各自退回了己方阵营再度重整旗鼓,而那疆北寒却对许轻舟起了浓厚兴趣。
“你为何这般问?”
“呵呵,泗国如你这般有胆识的文人是极少极少的,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却是不知道战场的残酷。可你不一样,你的眼里有世人没有经历过的绝望与死而复生的希望。”
疆北寒说着,身边的天工站起的数量越发多起来,甚至就连许轻舟身边他没有足够愿想操纵的天工也都站起了身,向疆北寒的阵营里走去。
他准备以山倾之势彻底结束比赛,因此再没几个天工给许轻舟留下。
“泗国,也有些很不错的人,可能有些胆子小,有些嘴巴毒,有些还喜欢吃醋生气…”
许轻舟突然感到一阵剧烈晕眩,差点昏倒过去,可他稳住身子又踉跄着起了身继续道:“他们…还是很可爱的,我不希望他们被鞑靼国毁掉,我不希望我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地方被毁掉。”
这一刻,他终于是站直了身子,可双眼已经开始溢出血来。
“你在负荷自己的大脑,就不怕痴呆了吗?”
疆北寒微微一惊,居然对他起了一点点的佩服之感。
“呵呵,我本就是个迷了路的傻子罢了。”
许轻舟咬牙坚持,不想在天工数量上落后那疆北寒太多。
“既然阁下不愿停手认输,那…”
疆北寒手中书策一开,其间搜索字语片刻,随即怒目大喝一声:“苍天争雄遣阎岁,人间凶兽尽鞑靼!给我……杀!”
身边的天工们得了指令再不停歇,真如同野兽一般四足傍地,呼啸嘶吼着天工浪潮向许轻舟冲去。
许轻舟眼前是什么?是一片海…一片由天工组成的海,比自己身边不知多了多少倍。
可他亦无所畏惧!
“万里沙海行无阻,直到黄泉方为休!”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天工便是许轻舟誓死无归的扞卫者。
两朵海浪与两颗行星撞击之初都是一样的。
无数光火绚烂,无数天工叠桀,上万天工攀爬在一起互相撕扯的模样令人窒息,可却真实发生在众人眼前。
“坚持住啊!许轻舟!一定要坚持住!”
那洛坤此刻一双手紧摁在座椅上,心里不停的在念叨这一句。
“加油!许公子!你一定要赢啊!”
洛久宴玉手尽捂住玉唇,看着场中那个孤独却又顶天立地般的男人,让她此刻一阵芳心乱颤。
“还不错…”
就连那个孤高的洛秋霞眼神中都散发出了极度感兴趣的光。
可数量上实在差太多,太多了…
面前的黑壁透过了光,就已经证明许轻舟的天工壁垒将要告破,他也是极难再支撑了如此多的天工。
又无处补充天工数量,此番下去只能坐以待毙。
“呵呵,阁下已经很是不错,能在疆某手下坚持这么久,也算是给泗国挣回了些面子。”
疆北寒依旧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
“那就让疆某来用实力告诉你吧!”
疆北寒再不废话,用了十成愿想,加成在那些洪水猛兽一般的天工身上。
“此去漫踏降寇首,气吞血海阎罗兵!”
他怒吼着挥手直指向许轻舟,那些他操控的天工便得了命令,齐齐发出一声嘶鸣,如蚁群般吞噬尽了堤坝,疯狂踏过无数残毁的尸骸。
“到此为止了!”
长城已破,便再也阻止不了那成千上万的天工奔袭。
许轻舟眼神中是黑沙,是墨浪。他看着自己操纵的天工被一个个撕碎拆解,再难掩盖颓势。
“我要赢!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赢!”
他是个一直输,却从未服输的人!
许轻舟猛然想到什么,或许是他在最终时刻的执念,又或许是高烧冲破了他的愿想让他变得疯魔而又无畏。只见他单膝跪地将手插进沙土之中,感受那些自己曾经的幻听。
“咔嚓…咔嚓…”
不是幻听!他听到了!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灵魂!可是我听过你们的心跳,许某这次一定要赢!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泗国!如果你们愿意再站起来随我一同再战,那便站起来!”
他捏起沙土,将其抛散在天空。
“给我站起来!”
他站起身,把背影留给了世人。
“给我站起来!”
他愿想化成剑,直指苍穹。
“给我站起来!”
他怒吼着,那数十万残缺的负荷将他的脑子烧成了一团浆糊。
但他依然屹立着,呐喊着。
“站起来!我许轻舟命令你们!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他吐出血,挥剑向前一挥……
下一刻,沙地之上再没了平静,地震裂坤的震动惊慌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见,无数破损的、毁坏的天工从沙海中攀爬而出,那是曾经无数年文武比遗留下的,它们回应了许轻舟的呼唤,从地狱中爬了出来,如同鬼魔一般向着疆北寒杀去。
那些天工居然说出话来,都在咆哮着一个字。
杀!
“这些是,是曾经在卫国中牺牲英杰们的灵魂?!他们怎么会被许轻舟唤回来!”
“太不可置信了!太匪夷所思了!”
“它们…他们…”
“许文魁!一定要赢啊!”
洛坤身旁,一直守护着他的羽右都不禁睁开了眼,仔细注视着场中那个如同战神降世的身影。
他为何能将不屈的灵魂从地狱带回来?
而场下的数万泗国人早就被感染的热血沸腾,再没了压抑,放声为许轻舟呐喊加油。
“给我杀!”
“英杰万死为荣盛,不息心火埋沙土!”
“许文魁!加油!”
场面被一瞬间扭转,疆北寒的天工再多,也不可能多的过那些曾经遗留下来的天工数量,不多时便被杀出无数血路,再不能起波澜大势。
可许轻舟亦是再撑不住,手中的剑也化作了沙土随风飘去。
“赢了!居然赢了!许文魁赢了!”
“厉害!太厉害了!”
“谁说我们泗国没有文魁能压住你们鞑靼!许文魁可是低了他疆北寒一个境界!”
“可进史书!”
…
洛久宴玉手半捂,失声痛哭起来,她终于能得偿所愿,自然欢喜的无以复加。
那昕紫钗也是桃容泛红霞,眼里全是看着那心中男人的春水秋波。
“他…很不错…”
不食烟火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几位院主微微行礼。
“门主也觉得他不错吗?”
“嗯,很不错。”
孔阙银白瞳孔中倒映着许轻舟的背影,确实有些赞叹这男人。
可场内的比斗还尚未结束!
“我不可能输!许轻舟!我疆北寒不可能输!”
那疆北寒再没了风度,将手中书策翻到最后一页,在其上记载着一首千古绝句。
“许轻舟!这是我曾经向仙人请教的千古绝句,若是你能用愿景对上来!那便就是你们泗国赢了!来吧!”
他说着,将那页纸章直接撕下吞下了口中,随即捂住头咆哮嘶吼道:
“烟、锁、池、塘、柳!”
原本血杀肃穆的沙场中,突然由疆北寒虚构出一片美景,一座宫殿堆砌而出,接着就是假山池塘,柳树桃花。
沙尘化作无数白烟袅袅,环绕起那池塘愿景,硬生生向许轻舟砸来。
而许轻舟真的如同感受到那实质压在身上一般,浑身僵硬,心中胆颤。
他颤抖的伸手捏住眉心想要细想,却想不出任何能对上的诗句。
“许轻舟!赶快认输!否则这愿想幻境便能压碎你的识海!”
许轻舟艰难抬起头,看到是那郝聪明在远处放声提醒他。
“我…我不能认输…”
他牙龈紧咬着出了血,扣着地面慢慢起了身,可又被那愿景压的单跪在地。
“许文魁!加油呀!”
“若是…若是坚持不住,便认输吧,已经足够了。”
“虽败犹荣啊!”
所有的观众心里都已经对这个白衣年轻人佩服至极,即便绝境之下他也从未说过半句怨言。
他们以为他是为了泗国,那他就是为了泗国。
有声音从场外传来。不响,但许轻舟却听的真真切切:
“哥!加油!”
“许轻舟!你不能倒下!你是我陆鸢岚的男人!你可以输!但决不能倒下!”
那两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中,而陆鸢岚的声音如风一般传到了许轻舟耳中,困扰他的心锁再没了桎梏。许轻舟再无缠绊,终于走过了那文道第四境的最后一段坎坷,踏上了第五境的台阶。
他或许是太想让她看到胜利,看到自己也能为了她而舍弃一些东西。
竟然真的让他扛起那压迫,艰难却不屈的站立起来:
“呵呵,这首绝诗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许轻舟慢慢坚持站直了身子,擦了擦嘴脸的血水。
“确实是千古绝对,但今天,在这!它便不是绝对!”
许轻舟再度双指紧抵眉心,铿锵有力道:
“你不是说,要我用愿景压过你吗?!”
“好!那我许轻舟!便对…”
安得广厦千万间!无数沙土挂起灰褐色的旋风,开始凝聚成楼宇亭台,轩榭桥堤,寺塔观阁。
他咬着自己的血,用尽力气一字一句道:
“灯、钗、洛、城、梅!”
场外的人群看见那身影再度站起,都不由的挥舞拳头,宣泄激动,更有甚者已经哭的泪水满面。
只因为这个年轻人的骨头太硬,他的热血太滚烫。
“呜呜呜!太燃了!”
“他是我的偶像!他太厉害了!”
“咦?宿由寺!我好像看见了宿由寺!”
“那是!那是大母慈悲塔!”
“那是百叶楼!”
“你不是说自己是外地的吗?如何见过?”
“我在《泗国游玩指南》上看到过绘图!”
“最后的是什么?那是!那是!那个我知道!”
“呜呜呜…废话!我也知道!”
凝聚到最后出现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因为那是文阁之上绽放而开的巨伞,有无数的萤石也被他一并愿想出来。
“只手摘星!”
“好厉害的许文魁!”
“可怎么还没完成?!明明基本上代表性的建筑都出现了呀!”
许轻舟大口喘着气却是胸中一点气都不再有了,他失望的看着面前已经基本完成的洛城愿想,颤抖着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封漠老写的信。
梅花轻轻飘落其中,却是不够……
“愿想还未成立!哈哈哈!许轻舟!谅你才学兼备天资无双,可想要构建如此大的场景,却是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疆北寒虽然眼中蕴血,可比起许轻舟却少了许多,他只要坚持到许轻舟的愿想崩碎,那便是他的大胜!
即使赢得再狼狈,那也是胜利!
“差了什么?!究竟差了什么?!”
“泗国的名胜古迹已经构建的差不多了呀!此般应该足够了才对!”
却有人突然开口惊呼: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许文魁之上差了梅花!是没有梅花!”
而观台之上的洛坤也已经发现,站起身对着身后所有人大声吼道:
“梅花!快!快去给朕找梅花来!”
“梅花?”
“八月何处寻梅花?!”
“快去找!哪怕只是普通的花!快去!”
却又一位四五岁的孩童一个激灵,趴在地上将手中的白纸铺开,从上面小心翼翼撕下一朵别扭的梅花模样,然后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
有一阵微风吹过,那朵纸梅花真好像通了神迹一般,慢慢向文阁内飞去。
“梅花!快看!梅花!”
“真的是梅花!”
许多人也想到了同样的办法,可是还是太少太少。
“我这有纸,大伙快来裁!”
“我这店中的白布大家随便拿!快拿去给许文魁!”
“兄弟姐妹们快些!许文魁在等着我们呢!”
在这一瞬间,或许所有的善意,都是为许轻舟准备的……
连那看台上的公主皇子都将身上的白衣部分撕下来,慢慢剪成梅花的模样。
“许公子…一定…要赢啊!”
洛久宴将手中一朵雪白梅花连同心愿对着许轻舟吹去,却不知为何漫天如此之多的梅花真的一朵不差的全都飞向了他。
看着满天飞落而下各色各样的梅花,许轻舟发自内心的温柔一笑,又看回了疆北寒: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
“因为这里有恶有善,有丑有美。”
“但每一个人都真实的活着。”
“我很喜欢这里……”
梅花飘落,洒满了他所构建的愿景,无数白梅被虚幻的和真实的“只手摘星”渲染成一片幻彩。
他眼角血泪流淌,缓缓飘向那愿景之上。
如同赤墨点白棉,一滴染尽万千梅。
愿景成立,便瞬间向那疆北寒镇压过去,那疆北寒只不过抵挡了一瞬间,便心中气泄不由再吐一口血来。
两个愿景冲撞之后,只剩下一道绚烂的红霞将这整片的梅花雨增添妖冶。
漫天飘落梅花雨,朵朵皆染赤子血。
梅花雨中,那疆北寒已经昏迷不醒。
而许轻舟正笑着双手伸出,像是拥抱世界,拥抱花雨。
他感叹自己做到了,他听着数十万人潮呐喊的“许文魁!”而苦笑摇头,他抱以温柔的微笑送给了他们。
随后脑海里黑光袭来,他一阵头晕,跌倒在地,在眼睛合上的时刻,他看向看见董儿和陆鸢岚正向他跑来。
他微笑着,在血色花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