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如春雨之绵续,
爱若夏花之绚烂。
雨下青石阶,黑白服饰如同相互置放的围棋一般有些许杂乱,而许轻舟却觉得这样的场面比阴沉的雨天令人舒服。
他微微掀起油纸伞的一隅,瞥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不是说铁定不下雨的吗?乐老在搞什么飞机…”
“哥,你在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在吐槽某些人居然翘班了…”
广场上人数更是缠杂,文武院学子打起或大或小的伞,更有那种富贵世家竟是打起了直径十几米的巨伞,颇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一眼看去,便是伞的海洋,雨的世界。
“你们待会在哪里看?”
“小月也来了,我和娘亲便去她那里吧。”
董儿指向一处天青色大伞下,那江家姐妹与其大爷女眷之类也都在那。
“坏胚!在这!”
江小月本就在四处找寻心念身影,只待那白衣出现,她就立刻从一大堆白子中精准的捡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一颗。
“江家主近来可好。”
“呵呵,许公子。”
许轻舟率先走了过去,和江家家主打过招呼,又带着董儿二人来到了江小月处。
自从上次事件后,时隔许久那小仓鼠都不敢来找许轻舟。家中翻阅了大量书后才得知亲嘴不会怀孕,她也才放下心来。
“芷兰姑娘居然也会来?”
“呵呵,自然也是想见识一下许先生的风采。”
“咳咳,嗯…小月,你怎么脸鼓起来了…”
“哼!你居然不是第一个来和本小姐说话!”
二人不过刚见面,彼此羞事便再难记起,那江小月又是醋意涌上心头,化身气鼓鼓的小仓鼠。
许轻舟只得苦笑两声,又皱起眉头看向了远处的舞台。
此刻舞台之上已经开始有队伍进行演奏,可由于雨水不停打落在伞间,乐器间,淅沥沥的雨声将原本或是清澈或是云淡的声音扭曲的刺耳非常。
露水一直盯着许轻舟,看他眉间时不时的紧锁,她好奇问道:
“公子,你是在担心演奏不好吗?”
“不,我们演奏的乐器不会受到雨声的干扰,甚至就连场下的嘈杂声也会被我们的歌声盖住。”
“那…”
“只有些难受……”
许轻舟简单道出了自己可能会紧张到失声的问题,江小月醋意飞去又转头问道:
“可坏胚诗会的时候怎么感觉很正常?”
“那时候…丢的不是我的人…”
江小月听此玩笑,张开小嘴就要来咬,吓得许轻舟赶忙说出实话来。
“那时候人不算多,而且也算是强项…不存在失误这一说…乐器演奏可不相同,但凡跑一点音任谁都能听出来,最为关键是发生过一些意外事故,对许某的打击有些大…”
“意外?”
“对,一个很无奈,很无助,也很无辜的意外…”
“许先生能克服的了吗?”
“应该吧…”
看着台上虽然演奏的并非完美,但依旧努力配合的学子们,许轻舟突然咧开嘴笑了笑。
“其实…能成功一件就算不错了,至少文武学院间开始减少矛盾了……”
的确,他们彼此间已经开始相互合作,相互包容,这便是他举办这场“相互”夏乐赏的第一目的。
“大哥,该去准备了!”
远处,高大的赵成功顶着雨跑了过来,不由湿了半身衣服。
“嗯知道了,哎!我给你的伞呢?”
“嗨!给我娘了,她在那呢!”
他随着赵成功指去,只看到一个模糊朦胧的身影在远处,似乎对他鞠了一躬。
“嗯,挺好,不愧是……”
许轻舟不再多说,走出了伞拍了拍赵成功的肩膀。
“哎!哥!伞!”
却没想许轻舟只是转头笑了笑并未接过伞,就随着赵成功离开了。
舞台之后,准备区域,有些已经演奏完成的学子或是沮丧或是兴奋,但没有太多人相互抱怨。
“许兄,赵兄,你们怎么没打伞?”
汝舞水上前赶忙用伞接住二人,可赵成功实在壮实,伍什音也赶紧打伞上前。
“呵呵,没什么,冷静一番。”
许轻舟毫不在意的甩甩头发。
“待会是在雨中演奏,各位只需要记住相信彼此间的配合,那雨声就不在是干扰。”
“嗯!”
“大哥放心,俺们可是练了许久了,不可能再出错的!”
“没错,许兄你就瞧好我这练习时长两年半的吉他吧!”
路由器也是冒着雨赶来,将许轻舟专门订制模样的扩音石递给了他。
“文魁,你为何要在扩音石下加上手柄之类,还有这个铜箍……”
“待会你就知道了。”
许轻舟说着便让众人都带上了铜箍,接着在乐器上也按装一颗。
“此番可以最大程度的收音,而且还容易合奏,待会若是人声部分出错,其他人也来的及补救。”
“妙计啊!”
“呵呵,所有人要不要深呼吸之类的?”
“哈哈,还是许兄自己呼气吧,我看你腿都已经开始抖了!”
“大哥,你是真的怕啊…”
“喂!读书人的事!之乎者也!”
“成功,你还是给许兄留些面子吧,哈哈。”
“那他上次学猪叫的时候就已经把脸丢完了。”
“喂!钱兄!怎能如此说我?!”
“是…他上次声音太小了…”
……
“嘿,哥几个,小舟生日马上到了,送点什么好?”
“他不是喜欢乐团吗?路过音乐部的时候总是停下来眼巴巴瞅着,看得老子心难受,送他把吉他吧!”
“可以是可以,但他肯定不会要的,上次那充电宝还是让他带了三个多月饭他才肯收的。”
“嗯……我有个好主意,咱们买个吉他。老夏,你就说是你想买来耍耍,买来挂床头,就是不用,让他干着急就行了。”
“对呀!到时候这小子肯定心疼,然后你就说没意思,借给他玩就可以了。”
“嘿!老林!看不出来鬼点子挺多啊!”
“也不看你爹智商多高!”
“**!”
宿舍门后的许轻舟没能推开那扇门,他躲在后面泣不成声。他本想把那首在校乐会上的歌唱给那帮孙子听的…
他学习放弃吉他是因为那个女孩。
而让他唱出声的,或许那群曾经陪伴自己的少年吧…
……
有些人不会再回来,但总有相同的角色会一直陪着自己。
许轻舟看着雨下的同伴们,仿佛这一刻跨过了两个世界,真正走到了一起。
他这次,是否敢推开门呢…
“喂!许公子…发什么呆?该…该我们了…”
“…哦…”
“…放心,公子…我们练习这么久…配合还是挺默契的…”
“呵呵,什音什么时候也学会安慰人了?”
“哼!许公子是大坏蛋!”
……
混沉的天色下,白乐和马沓飞站在人群之中。
“嘿老头,你怎么没把雨停下来?”
“呵呵,这般才能洗刷心灵上的尘垢。”
“尽当谜语人…”
马师叔吐槽一句,又看回台上。
“嘿,来了来了,该那小子了!老头,你知道他会演奏什么吗?”
“呵呵,只要是风雅之乐,都是极好的…”
“切,该去点火了…”
许轻舟缓缓走到演奏位置,等待身后几人将那架子鼓搬上来。
面前,密密麻麻的雨伞攒动,雨滴从天空滑落,他不敢仔细看,可纷乱的人群声音直灌进脑海。
“啊…”
他想试着发出声音,可到了此刻真就半点声音不再发出。
“许…许公子,我们准备好了…”
身旁主唱位的伍什音开口,惊醒了幻想中的他。
“哦…”
许轻舟机械的点了点头,却没想本该伍什音起唱,他负责和声的开头并未响起,连同配乐什么都没有。
只有雨声和身后众人的伴唱,连扩音石都未曾打开……
“syi wa la qu nu,syi wa la qu nu~”
“owa la yi ye,ei wa la yi ya~”
…
一直持续,一直持续。
许轻舟愣住了神,他看了眼身旁的伍什音,看了眼身旁的汝舞水,看了眼身后的众人,他们一直在持续着这句简单而富有韵律感的伴声。
“你们…”
他们将许轻舟所有的退路全部斩断,只为了他能真正直视自己的心魔…
许轻舟眼角在模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可落下后的滚烫即使连雨水也难以冷却。
“哇!快看!”
突然,数千之人看向舞台前方的方形区域。
惊叹,源自有人点燃了雨中的篝火。
“小子!记得到时候赔我白玉烧!”
那点火之人只是喊出这一句后,转身便离开了。
火光冲天,再难被雨水所熄灭,它如同指引方向的坐标,让许轻舟突然感到温暖踏实。
“许兄…唱吧…”
“大哥,唱吧…”
“许公子,唱吧…”
他们的配合默契,劝慰的空缺位置会被迅速补上。
“我……”
许轻舟微微一笑,缓缓解开了发带,他哭着笑着,要在这个世界彻底疯狂一次。
众人:
“syi wa la qu nu,syi wa la qu nu~”
“owa la yi ye,ei wa la yi ya~”
许轻舟微微弹起吉他,在台下人海最吵闹的时刻突然开口: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人海皆是一惊,因为乐器唱法太过新奇,竟是真的突然让人群安静下来,千人的嘈杂又多喧吵,而千人的突然安静又有多么震撼。
没人注意,因为许轻舟之后,又有个女声配合默契的接续而上。
伍什音: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伍什音声音清澈透亮,宛若人间天籁,更是让人群耳目一新。
这一刻,异世的人们感受到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精神震撼。
……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像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
如夏花一样绚烂
……
不虚此行呀。”
……
“syi wa la qu nu,syi wa la qu nu~”
“owa la yi ye,ei wa la yi ya~”
场外,所有人都被他们欢快而又不失韵味的歌声感染,甚至开始加入‘树语’大合唱,不需要知晓意味,只需要明白感情,这便是音乐最能传达人心的力量。
台下那老马抓住乐老的衣袖止不住的甩头合唱,活像音乐会嗨翻的歌迷。
“这小子,太牛*啦!太好听啦!”
“礼乐崩坏!礼乐崩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他们的确听不清彼此的声音,因为全场的合唱自己盖过了喧闹声,阴雨声,还有胆小的心声。
……
“惊鸿一般短暂
开放在你眼前
……
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一路春光啊
一路荆棘呀
惊鸿一般短暂
如夏花一样绚烂!”
……
“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直到最后,由许轻舟的一句轻轻歌声结束,全场回归安静到再无声音。
只有淅沥沥的雨以及中央点燃后再不熄灭的焰火。
“咳咳,我唱的怎么样?”
许轻舟看着台下再无声音的人海,不由得慌了片刻,转头看了眼周围几人小声问道。
“喂!许兄放心,唱的相当好!”
身后汝舞水笑着回答。
“对!你看!”
伍什音指了指面前的伞之海洋。
下一刻,人海再度沸腾,雨声被欢呼的喝彩声淹没,许轻舟松了口气,终于再无顾忌的放声大笑起来。
他终于战胜了曾经的自己。
“文魁!文魁!文魁!”
有许多学子扔掉手中雨伞冲上了舞台,抱起许轻舟将他高高抛起,呼喊着他被赋予的沉重尊称,这一刻所有人好像都认可了他。
不知为何…
或许是他的歌声太有感染力…
或许是他想做的事太令人感动…
“哎!恐高!我恐高!哎!”
雀跃的人们直到精疲力尽,才将许轻舟放下,他转头看去,所有人都在温柔的看着他笑。赵成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白茹白令云姑侄两微笑点头,钱才热泪盈眶冲上去抱住了他,感觉实现了毕生梦想。
“钱兄,冷静!冷静!我都没你这么激动的…”
许轻舟被卡住脖子几乎窒息,苦笑着拍着钱才后背道。
“许兄,啥也别说了,让我抱一会好吗!”
别,台下几千人看着呢!
台下人海中,许轻舟一眼看见江小月在向自己招手,身旁还站着迎春董慧君等人。
“喂!坏胚!!!”
汝舞水眨眼示意台下,还弹了两下吉他催促道:“许兄,快去吧!”
“我…”
“喜悦就是该和最爱的是分享才是,我们已经收到了…”
他微笑着看了同样微笑看着他的人们,点点头。
“嗯!我去了!”
他不再耽误,就那么翻下了舞台,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冲向了他爱的人们。
“坏胚!你唱的真好听!”
“是呀是呀,许公子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呵呵,董姨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
“芷兰姑娘觉得呢?”
“如闻天籁。”
“咦,董儿呢?”
“她有事,暂且离开片刻…”
“哦,太可惜了…和她说的我都做到了,就是那堆火焰白点了,没人围着跳舞,哈哈,是我想的太美好了…”
“没有呀,我觉得点起来挺温馨的…”
天已经渐渐染黑,但那群舞台上的人们是那般耀眼,只是主唱的位置空出。
热烈谈论方才演唱的人们渐渐冷静下来,转而看了眼还在台上的汝舞水等人。
“咦?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看,又有人上去了!”
“是嘛?不是说方才最后一曲吗?”
听到附近人疑惑之声,许轻舟也转过了头看向舞台上。
一个背着玉剑的女孩慢慢走向了主唱位,其余人像是早就说好的一般,将那位置让了出了,连伍什音都退到了许轻舟的原本位置上。
“咦?董儿她上去干什么?”
“她不会是要!”
董慧君先是略微惊讶,之后又是微微苦笑着点了点头,欣慰的看着那台上无比耀眼的女儿。
江小月也是呆了片刻,又看了一眼许轻舟,咬牙切齿的心想:果然是最难缠的敌人!
而许轻舟已经愣在了原地,再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董儿慢步走至主唱位,拿起扩音石并未多说,只是微微与众人点了点头,其配合默契程度甚至超过了许轻舟。
她就那般站在那,未有任何动作语言,仿佛只是在听天空中落下的雨。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全场都安静下来后,才有道如雨般清冽的声音传遍伞海,传到每个眺望于她目光的心田:
“这一首,唱给我最爱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