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总部那几个知情的,都在偷偷摸摸筹备起来。
特别是万里浪,满肚子的热情,准备跟王天林比拼比拼。
一个军统站长,一个高级特务。加入特工总部后很快就专心钻营,拉帮结派。
本来特工总部就是前军统中统成员组建,风气一样。很快二人就如鱼得水,加上都身居高位,不少底下人士纷纷跪舔,一时间分外亮眼。
前段时间,一直在特工总部搅风浪的郑开奇住了院,两人拼命拉拢势力,而且,都不约而同攀附上了日本人的军部高层。
日本人为了羞辱整个中国的特务,管理整个特工总部的直接上司只是个涩谷准尉。
连个正式的军官都不算。
所以这帮特务都把目光对准了宪兵司令部。
李世群攀上了三笠将军的梅机关下面的晴川胤中佐。
王天林和万里浪,包括其他的委员及其政要,都攀附了高层。
他们都希望有所建树,让日本人能够脸上有光,公开起关系,从而提升自己在汪主席心中的地位。
他俩,都不希望屈膝在李世群和丁墨村下面。
对于这次有机会抓捕中统副站长“蟹将”和共党工运组的领导。
一旦行动成功,万里浪有信心通过运作,跟李世群平起平坐。
日本人,可不只上海一个大城市。苏州,杭州,南京,大有可为,中国最富庶的地方放啊。
到时候,就是海阔天空了。
他与李部长,郭达,张寒梦,四个人下了班都没走,还在研究明天具体如何。
郑开奇就以身体不适准点下班,还问着:“你们几位辛苦。我不陪了。”
这几位其实都想着他抓紧下班,把他恭送了出去,郑开奇还不忘说道:“那个大和尚放了么?人家没什么问题,别耽误人家赚钱养家。”
这四人也才想起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还真得把人家放回去。
算上刚死去的小和尚,李部长跟郑开奇笑道:“郑科长要不帮帮我们,批点资金,给人家善后?”
“你们先垫上吧,明天再交条子,我给你们批,困了,困了。”
看着郑开奇满脸倦容,四人更加欣慰。
心里更欣慰的郑开奇出门坐上车,跟顾东来说道:“跟老齐联系上了么?”
“都等着你呢。”
郑开奇这次跟老齐的见面,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各个方面,不管是时间,人选,路线,都做了周密的安排。
老董也亲自参与了此次会议,会上,他先打消了郑开奇的疑虑,并没有工运组的领导与谁见面。
虽然是个假消息,还是具体确定后,才完全放心。
会上确定了教授以活捉为目的,并且把降魔和尚也纳入了重点试探对象。
郑开奇深刻剖析了降魔大和尚,最后说道:“他既然是练了十几年功夫的练家子,为什么要毁掉自己手上的老茧?
换句话说,那就是他的命。
大敌当前,乱世之中,多一些自保的能力,就能多一丝活命的可能。
他为什么要把老茧全部拔掉?而且这个过程相当痛苦,几乎等同于拆掉自己的骨头。”
郑开奇判断道:“只有一个一种可能。
他投靠了日本人,得到了庇佑,不需要了。再来一点我觉得很重要,就是他经常得见重要人物。而这个人物觉得他手上那树皮一样的老茧太过难看。
就让他剥了下来。”
老董和老齐相视对看。
日本人干这种事,没骨头的中国人,干这种事,似乎都是理所应当。
“所以,你认为,大和尚不光是十三太保之一,而且,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起码经常见能够强迫他削掉老茧的高层人物。”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
老董当机立断,“此敏感时候你还是抓紧回去,明天上午再抽空碰个面,下午就可以实施计划。”
齐多娣叹了口气,“如果那润土的情报没有错,每次交接国宝他都亲自验货现身的话,明天就能拿下教授。”
最要紧的,反而是如何在特工总部已经严密监控的素斋坊里,抓住并转移走教授。
这就需要了解特工总部在上午会如何安排眼线,如何提前规划路线。
这方面,只能靠郑开奇了。
“我责无旁贷。”
出门坐上警戒的顾东来的车,郑开奇陷入了沉默。
教授,困扰着他们一年多的,神秘的,在十三太保中也是最重要角色的教授,终于快要落网。
他不得不激动。
回去午夜。
几个女人都睡去。
郑开奇凉水洗了澡,睡得迷迷糊糊的白冰就过来搂抱住他。
郑开奇无心睡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睡眼惺忪起床,早餐都没吃,就自己驱车到了特工总部。
他知道,老齐已经让李默到了附近,随时交换情报。
问了门岗,知道李部长他们几人,有的没回家,有的很早就到岗,都积极的一反常态。
郑开奇有些忧心。
这段时间,特工总部发展迅速,各个级别都有大量的新人涌入。
这是特工总部需要换新地方的根本原因。
人员扩张的太厉害。
抗日的势头被打压的很厉害。
越来越多的军统中统,包括落单的共产党投降过来,打击着抗日的热情。
他迫不及待想通过教授,横扫整个十三太保,这一特高课下面最厉害的特务组织。
他折返回来,到了对面的早餐摊,看见几个摊位。
他觉得某个摊位好像很眼熟,他见过。
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老齐的安排?”
不会,除了李默,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才是。
“喂,来两笼蒸饺。”
他拿出了钱。
那个摊老板小心谨慎的应声,头也不抬,就开始装生煎。
郑开奇乐了:“怎么,在门口敢摆摊,不敢见人啊。”
“长官说笑了。混口饭吃。”老板头也不抬就拿纸袋子装起来,“再说了,您们越忙,越得吃早餐不是。”
对方操着浓重的乡下口音,郑开奇一下子想了起来,自己还真吃过他的早餐摊。
“你之前,是不是在租界摆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郑开奇确定,这不是自己人。
齐多娣不会派一个自己不知道底细的人前来策应。
“恩?”
那老板这才有勇气抬头一看。
如果生活过的去,谁虎口谋食?
就因为这特工总部凶名赫赫,一般人不敢来这里摆摊,他才觉得是不是有机会壮着胆子试一试?
这些恶魔再凶狠,也不至于见人就杀,自己又不是抗日的那些人。
他就来了。
这一来就是快半个月,想不到,生意还凑合。
他每天低头做生意,从不抬头看魔窟里进出的那些人。
今天被这么一聊天,他抬头一看,认识。
去年摆摊,这个人在自己摊位上吃过馄饨。
之所以能够记住,是因为郑开奇是他这辈子遇到的唯一的吃完早餐后,舍得留下几个银元的大善人。
这年头大善人就是大傻子。他记性很好,所以,他现在有些激动。
“是您啊。”
他很快又紧张起来,“您在这里面上班啊。”
郑开奇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
由激动,忐忑,到失望,和掩盖住的厌恶。
是普通人见到狗特务后的一般表现。
他应该就是个混口饭吃的早餐摊老板,疲于生计,养活一家老小就竭尽全力。
郑开奇的态度柔和了不少。
“是啊,我在这魔窟里上班,也不过是混口饭吃。”
他笑了,“就是个管账的,不参与别的。”
“那太好了。”老板惊喜,随即脸色大变,“我没别的意思。”
郑开奇呵呵笑,“汉奸是不好,但大部分人,其实也就是混口饭吃。只有一少部分,才整天想着抓人杀人的升职加薪。”
老板面有讪讪,态度更热切了些,“今天不要钱,您上次给我留了那么些钱,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普罗大众的情感无法隐藏,对特务汉奸那是深恶痛绝。
郑开奇喜欢这种朴素的情感,说道:“包好了,再来点油条和包子。先给我弄份馄饨。”自己坐在了摊位上。
“好唻。”
老板很高兴给收拾好,郑开奇坐在那,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正是普通人这种朴素的情感,支撑着地下工作者的抗日信念。
这种信念不是空穴来风,来自四万万伍仟万的内心倔强。
郑开奇这馄饨吃的很惬意,老板也难得空了下来,就站在旁边,两人一站一坐聊着天。
毕竟在特工总部门口,他没有跟老板多客气。
他才知道,这摊位也是他入院后才支起来的。
“有的给钱,有的也不给钱。还是给钱的多,可能就是长官说的。混口饭吃的人多,真正心坏的不多。”
“这话也就跟我说说吧。我管账,不管其他,知道你就是个摊贩,不会抓你。别人可不一定。”
郑开奇敲打他,又来了句,“以后遇到不给钱的,就说郑科长挺关照你的。”
老板咧嘴笑了,斑驳的脸上每个皱纹都散发着笑意。
不是因为有了一句话的承诺,而是这个善良的年轻人,真的只是个管账的。
不是害人的汉奸。
不知不觉就多聊了几句。
郑开奇饭量不小,喝了两碗馄饨不要了,拿了根油条嚼了起来。
“恩,你这油条不错,脆而不腻,而且很香。”
店老板搓起手来,兴奋道:“真的么,在这里卖东西,不敢做差的,怕被掀了摊子。都是自家的油做的,干净卫生,手艺也还不错。”
郑开奇呵呵笑了。店老板说道:“那天有个农民,也说这油条好吃。也夸脆而不腻又很香呢。”
郑开奇也好奇起来,“吆,品味跟我一样么。这年头出来买早餐的农民,估计不大多吧。你怎么知道是农民?”
“一身的土腥味的。闻得出来。谁家里没农民?”店老板胆子大了些,“您应该认识的,就是前几天,被误抓进去的那个。”
郑开奇愣了愣,“谁?抓进了哪里?那里?”
他指了指背后的魔窟。
店老板吞咽了口水,“是的呀。他被抓了两天就被放出来了。”
是润土。
郑开奇点点头,“额,那天他放出来后来吃的。”
从里面出来,心情看来不错。
“不是那天,是之前,他第一次来这里的那天。”
店老板摆摆手,“那是个下雨天。他跟个疯子一样,在雨里跑来跑去的。我因为避雨在旁等晴天,看得很清楚。”
下雨天......
郑开奇想起来,润土跟自己交代过。
雨夜,他们盗墓,带着女人吃早餐,睡觉,醒来,人头和无头尸。他疯癫,到特工总部外面蹲点等在医院的自己。
那一天......
他的脸色严峻起来。
有哪个疯子会在女人死掉后,夸赞油条好吃,脆而不腻?
他僵立在那,脑子里飞快运转。
“那天他失魂落魄的到了这里,看着对面您的工作岗位发呆。
我见他可怜,就拉他一把来躲雨。他却一把推开了我,还骂我滚。
我懒得再管他。不一会,却见一辆车子突然过来,带走了他。
后来雨停了,我开始摆中午摊了,他也来了,还跟我道歉。”
“跟你道歉?”
“是。不光道歉,还吃了顿饭。就是那时候夸的,夸赞油条好吃。
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有心事,吃顿饭又哭又笑的。”
郑开奇有些坐不住了。
这段经历,在润土的坦白描述中,被遗忘了。
故意隐瞒的内容有着不符合常理的表现,可以证明,润土撒谎了。
为什么撒谎?为什么隐瞒?
对自己不利?还是对郑开奇不利?
郑开奇呵呵一笑:“我记得那天大雨,雨可是不小。他身上不得都是泥巴?你不怕他脏了你的凳子?”
老板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我好像没有擦过凳子——咦,起初身上是很脏,但第二次回来吃饭,他好像换了身衣服。
是了,我当时没注意,现在长官一说,我记得了。”
他觉得年轻长官的脸色,好像很难看。
吃油条硌牙了?
不能啊,油不是那么多啊。
他有些害怕了,喜怒无度的人,才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