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母亲当时是让谁去发讣告的?”江九重收敛了情绪问道。
彭氏认真想了一下,“是玉珠,只是齐氏去世之后,她就求了恩典嫁出去了,她的夫家是南边的人。”
玉珠曾经是彭氏身边的贴身女使,若是还在彭氏身边伺候,在国公府的地位和如今的郑嬷嬷不相上下。
如果彭氏的确是让玉珠去发了讣告,又给了齐家五百两银子,那问题是出现在玉珠身上,还是齐老大身上?
江九重弄清楚事情的大概之后,不想继续留在松鹤院。
他此时的心情也不是很好,给他们告过辞之后就离开了。
等回到九华斋,江九重看见朝他奔过来的黑猫时,忧郁的心情有所好转,抱着黑猫一顿揉搓,才将它放了下来。
棉棉的脑袋在江九重的下巴蹭了蹭,像撒娇般喵了一声,随后仰着肚皮躺得四仰八叉。
薛度雁摸着黑猫柔软的肚子,跟江九重开玩笑:“我真怀疑棉棉的身体里是不是装了一个人,怎么这般通人性?”
“喵!”原本乖乖躺着任她摸的黑猫听到这句话之后,嗖一下就窜了个没影儿。
“明日我们去庄子上住几日吧,散散心。”江九重躺下来,把脑袋枕在薛度雁的腿上。
薛度雁没反对,而是问道:“那先不进宫了?”
“不进了。”江九重答,“我派人去南边找玉珠,再去找一下齐老大,等事情彻底弄清楚了,再进宫求陛下恩典。”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唯有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趴在窝里时不时哼唧一声。
次日一早,江九重交代过下人好生伺候齐家人之后,就和薛度雁去了水合庄。
此时刚开春,正是农忙耕种的时候,田间地头站着不少佃户农人,正弯着腰插秧。
闻着空气中湿润的泥腥味,混着秧苗的味道往他们鼻子里钻,他们索性下了马车,牵着手缓缓地往前走。
在路过其中一块水田时,薛度雁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带着满身的泥水在田里艰难移动,时不时被旁边的妇人骂两声的,不正是被彭氏送到三合庄的周惠宜吗?
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半个主子,出阁前是官家小姐,如今却被佃户压着种田?
据她所知,三合庄与水合庄有一段距离,周惠宜是怎么跑到水合庄来插秧的?
薛度雁站在田埂边上,正好看见周惠宜白皙的小腿上爬上一条水蛭,惊慌失措的她吓得拔腿就跑,却因站在黏腻的田里无法脱身。
在她挣扎无果之后,整个往后倒去,噗通一声压倒一片佃户刚插好的秧苗。
“你个死丫头,你是诚心要气我!”一个肥硕的妇人粗鲁地将她扯了起来,狠狠地往她腰上一拧,痛得周惠宜放声大叫。
那妇人尤不解气,手中不停地掐她,嘴里骂道:“你当你还是国公府上金樽玉贵的姨娘,如今你只是被下放到庄子上的罪妇,同我们没什么区别!”
“赶紧干活,要是再压坏我一根秧苗,你今天就别想吃饭!”
妇人口中虽骂得厉害,到底还是帮她把腿上的水蛭拍走,然后骂骂咧咧地重新插秧。
刚开春的天气算不上暖和,周惠宜整个后背全部湿透,再被风一吹,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可她却不敢上岸回房换衣裳。
她抬起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眼泪,视线正好与薛度雁的对上。
薛度雁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她狼狈地垂下头,将手中抓着的秧苗一棵棵地插进田里。
“尤大娘,你过来!”薛度雁朝方才那妇人说道。
妇人定睛看了一眼,等看清楚是何人之后,惊喜地叫道:“姑娘,你怎么来了?”
她三两下上了田埂,又就着溪水把手洗干净,“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果子都没熟,莫非姑娘是来盘账的?”
薛度雁连说不是,指着周惠宜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尤大娘撇撇嘴,毫不掩饰自己的嗓门:“我妹子在三合庄,听她说,姓周的到了庄子上也不安分,常闹着要回府。这不,闹得狠了,我妹子索性将她送过来插秧。”
三合庄比水合庄要小一些,田地也少,他们早早就犁好田插好了秧。
得知水合庄还没开始插秧之后,尤二妹就将原本看得厌烦的周惠宜丢了过来,让她每天跟着尤大娘他们下田。
周惠宜原本不愿,被饿了两天之后彻底老实了。
“你们好生看着她,别让她逃了!”
“姑娘放心,水合庄附近的庄子都有咱们的人,她跑不了!”尤大娘看了周惠宜一眼,“要是她敢跑,我就打断她的腿!”
薛度雁不赞同地点头,“你们别动手,她好歹是国公府的姨娘,当今周尚书的嫡长女。”
周惠宜不是贱妾,就算要教训她,也该由江家的长辈动手。尤大娘只是水合庄的管事,没资格对周惠宜做什么。
当然,暗地里的那种不算。
尤大娘不吭声了。
又问了两句耕种的进度,薛度雁才带着人回了庄子上。
尤大娘跟了上来,交代儿媳妇赶紧去杀鸡称肉,自己则带着薛度雁逛了一圈。
“姑娘,这回到庄子上要住多久?奴婢去年晒的笋干还保存得很好,今晚买个猪蹄煲笋干蹄花汤给你们尝尝。”
薛度雁一一应了,“是不是还有菜干?你们姑爷爱吃,中午弄一碟给他试试。”
尤大娘笑眯眯地点头。
“你去忙你的,我和相公到山上猎兔子,你不用跟着伺候了。”
夫妻二人没带下人,江九重背上弓箭骑着马,带着薛度雁跑上了半山腰。
两人下了马,江九重把马拴在树上,拉着薛度雁往里走。
咻!
一只野兔飞快地跑过,江九重快速拉弓,正好射中野兔的后腿。
薛度雁拎着兔子的耳朵,紧紧地拉着江九重的袖子。
“啊!”
走了一段路以后,薛度雁脚下一滑,整个人往黑漆漆的洞口滚去。
她双手一松,下意识地要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抓了满手的土。
江九重俯身搂住薛度雁,两人齐齐滚落到山洞里。
薛度雁来不及呼痛,就被自己不小心踢出来的石头吓住了。
她将石头捡了起来,擦去上面的泥土,等看清石头的颜色时,和江九重一起倒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