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被袁氏的声音唤回了思绪，如今只知道柳氏与完颜真生了野种，却不知道她和薛度雁的恩怨，也不知道她和国公府的恩怨。
“你们可知道柳氏与瑞亲王府，成国公府有何仇怨？”
良太妃和德太妃齐齐摇头，宫里的事情她们兴许有所耳闻，可宫外的事情她们就不甚清楚了。
就在这时，有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对常喜说道：“干爹，儿子在外头抓到一个妇人，是不是带进来回话？”
常喜看了宣德帝一眼，见他点头才对小金子说道：“你去将人带进来。”
很快小金子就抓着一个妇人回来，她穿着浣洗房的宫衣，鬓边爬满了白发，双手因为常年泡在水里，裂纹横生，有些还带着血丝。
“奴婢锦绣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常喜只觉得面前这个妇人有点眼熟，听她自称锦绣，便问：“你是贤妃宫里的锦绣？”
锦绣磕下一个头，哽咽道：“是，奴婢是贤妃陪嫁宫女，贤妃去世后，就被遣去了浣衣局。”
主子花一样的年纪就陷进了深宫， 不到双十年华便香消玉殒，她这个跟随主子进宫的女使，也从青葱少女变成了残年老妪。
若是主子还在世，如今也称得上一声贤太妃了。
宣德帝想起那个总是笑得一脸温柔的贤妃，在他六岁那一年，就被柳贵妃陷害致死了。
当时贤妃进宫不过三年，死的时候还未满十九岁。
如果贤妃还健在，今年也才五十二岁。
“浣衣局离常乐宫距离不短，你怎么会来这里？”宣德帝问了一句，见她手边还放着一个托盘，里头几件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来给太妃们送衣裳的？”
锦绣点了点头，“陛下恕罪，奴婢是听说陛下来了常乐宫，特地跟过来的。刚到常乐宫门口就听见陛下问的话，这才央着那位小公公带奴婢进来。”
宣德帝看着头发花白的锦绣，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便问：“这么说，你知道柳氏与他们两家的恩怨？”
“算不上了解，那几年奴婢休沐回家的时候，听过那么一嘴儿。”
妃位以上的后妃身边的大宫女，每个月两次休沐日，锦绣也不例外。
“奴婢听说，瑞亲王当初在沙场征战的时候，打得金人溃败而逃，金国皇帝不得不将大皇子送来我朝为质。后来瑞亲王妃生产，柳贵妃曾出宫探望过。过了半个月后，小郡主就失踪了。”
前后两句话听起来像是毫无干系，可刚得知柳茉和完颜真的奸情，宣德帝不得不怀疑，柳茉让人抱走了小郡主，定是为了给情郎出气。
其实锦绣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瑞亲王打得金人送上金国皇子为质，只为保住金人国土。
曾听说柳茉去过瑞亲王府，进而猜测郡主的失踪与她有关罢了。
当年柳茉让人将薛度雁偷走，是为了让她死在外头。
没满月的婴儿，在冰天雪地里半个时辰都熬不过去。
瑞亲王府知道女儿丢了，发动全府的人手出去找，抱走薛度雁的古妈妈暗暗叫苦，怀里的孩子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仓惶之下辗转流落湖州。
一路上担惊受怕，风餐露宿，古妈妈宛如惊弓之鸟，那天听到马蹄声以为是追兵来了，不想再带着薛度雁的她，将襁褓扔在路边，自己一个人逃跑了。
要不是薛言将薛度雁捡了回去，薛度雁定然活不下来。
在外头躲了一年半载的古妈妈又回了燕京，本以为薛度雁早就夭折，没想到她却在燕京看见了才三岁的薛度雁。
当时她跟着爹娘进京竞选皇商，被古妈妈看见一眼就认了了出来。
古妈妈好歹也抱着薛度雁一起生活过，当时的薛度雁虽然还是一个小婴儿，可她左边脸颊上的那粒血红色的小痣古妈妈永远都忘不掉。
她本想查明真相再禀告主子，结果还没等她查清，薛言一家就离开的京城。
等薛度雁七岁那一年，古妈妈才断断续续地查清她的从前和过往，一一禀告过柳茉，就接到将薛度雁卖到私寮里的任务。
只是古妈妈没能亲自动手，她在接到命令没多久，就染上了风寒不幸去世，最后接手的是寿公公。
而江九重则是受了牵连，只因和卫屿走得近，就被柳茉视为眼中钉，让人将他一同绑走了。
柳茉原本想连同卫屿一起解决掉的，可卫屿人小鬼精，不仅没让人骗走，反而骗走了人贩子一个钱袋。
一开始柳茉要丢弃的就不是薛度雁，而是与薛度雁前后脚爬出来的卫殊。
但是她没想到，瑞亲王妃会让薛度雁做妹妹，导致藏身在瑞亲王府的婆子抱走了本该行二的薛度雁。
宣德帝听完锦绣的话，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声问道：“你可愿出宫？”
锦绣先是一愣，随后眼里迸发出惊喜，“陛下，奴婢愿意！”
宫女年满二十五就可以出宫嫁人，贤妃死后，先皇后曾问过锦绣是否要出宫。
想留下来为主子报仇的锦绣拒绝了，可她只是一个宫女，想为主子报仇何其艰难？
柳茉本想斩草除根，锦绣却被先帝以要为孩子积福的理由放了。
一向顺风顺水的柳贵妃自然不甘心，将锦绣弄到了浣衣局。也是锦绣命大，受尽折磨还顽强地活着。
后来柳茉周旋与先帝与完颜真之间，渐渐忘了锦绣的存在，否则锦绣估计也难逃毒手。
“既然如此，你明日就去皇后那儿销了籍，带上你这些年的体己出宫去吧！”宣德帝说完这句话，才觉得满身疲惫，让跪在地上的人都起来，他才揉了揉眉心。
“今晚你们说的话不可再让任何人知道，袁太妃疯癫多年，她的话没人会信。但是你们，定要将事情烂在肚子里。若是传出去半个字，朕唯你们是问！”
良太妃和德太妃磕头应了。
唯有袁太妃疯疯傻傻地看着宣德帝，时不时傻笑两声，又偶尔露出仇恨的眼神。
宣德帝离开常乐宫时回头看了三个各有伤痛的女人，她们都是被后宫残害的女子，曾经也有过花样的年华。
只是她们在后宫的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之中，疯的疯，瘸的瘸，毁容的毁容，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