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重失踪的事情到底是没有瞒住,一开始燕京是传他失踪,后来就成了尸骨无存,再后来是成了他已经投敌,为鞑虏效力。
江家老太爷甚至要将江九重除族,还要进宫请旨,要将小公爷的位置交给江屹帆,被江屹帆严词拒绝了。
除族的事情江华安保持沉默的态度,彭氏却死活不同意。
她是不喜欢江九重,但是她相信江九重是绝对不会投敌的!
“当初舟哥儿出生后,公爹和婆母不是很高兴吗?还直言江家有后了。怎么,如今舟哥儿生死不知,被外头的人传了几句,你们就相信舟哥儿投敌了?”
江华安不满彭氏的语气,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哪怕心中不悦,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江老太爷干瘦干瘦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要不是呼吸粗重,彭氏还以为他晕过去了。
好半晌,他才睁开半闭的双眼,“既然你们不同意除族,那就立个衣冠冢,再办一场丧事。江家的人,总不能做无主的孤魂野鬼!”
江华安觉得不妥,“父亲,九重的尸身还未找到,就如此着急办丧事,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江九重在家不得看重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趁着他下落不明,就仓促把丧事办了,连小公爷的位置都给了江屹帆,也不知道外头的人又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江家的笑话还少吗?”江老太爷板着脸,长了斑点的脸皱纹横生,当初有多期待江九重的出生,现在就有多不喜。
嘭!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江屹帆铁青着脸走进屋里,强忍着怒气对几个长辈行过礼,才道:“我不相信大哥已经死了,我要去把大哥找回来。国公府的爵位我也不准备要,这是属于大哥的!”
“帆儿,你在说什么?”彭氏冲过去抓住儿子,再问了一句:“你要去找你大哥?去北疆?”
江屹帆点头,“我要去北疆找大哥!”
说完不等江华安等人反应,也没等彭氏阻拦,甩开她的手跑了出去。
彭氏心头一慌,忙提起裙摆就去追。
江屹帆一路跑回松柏院,罗锦云正吩咐女使摆午膳,见他大冷的天跑得一身汗,迎了上去擦掉他额头上的汗珠,柔声问道:“什么事儿跑得这么急?”
“无碍。”他接过罗锦云手上的帕子胡乱擦拭两下,就将帕子递给了她,自个儿跑到屋里翻箱倒柜地找衣裳。
罗锦云被他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相公,你这是在翻什么?”
江屹帆手上的动作一顿,站直了腰看着他刚娶进门没多久的新婚妻子,对上后者清澈的双眼,他的心底涌上几分愧疚,“我......我要去找大哥。”
见罗锦云的笑意逐渐消失,他垂下了脑袋。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出了周惠宜的事情之后,他的名声一落千丈,家中长辈替他张罗相看,有多少人家都婉拒了,唯有罗锦云不嫌弃他。
现在正是新婚燕尔,自己却要抛下她远赴北疆......
彭氏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紧紧地拉住江屹帆,因走得太急微微有些喘气,“你不许去,北疆路途遥远,又恰逢寒冬,长这么大你都没出过远门,我说什么也不许你去!”
江屹帆还想反驳,就听彭氏说道:“你刚成婚不足三月,正是新婚燕尔,此时抛下新妇远去,同负心汉有何区别?”
罗锦云低着头,眼圈有些发红,“母亲,相公要去就让他去吧,大不了我陪相公一起去!”
“都不许去!”彭氏低声喝了一句,“我会派人去找你大哥,你们好好地待在家里!”
江屹帆晒笑两声,心中却替大哥觉得悲哀。
他失踪的事情传回燕京,家中上下全都知道,却没一人提出要去北疆找人。
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祖父就提出办丧事,立衣冠冢。
“云娘,劳烦你去小厨房替我做一碗酒酿来,我想吃你做的。”江屹帆将罗锦云支了出去。
罗锦云点点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带着下人退了出去,还顺势关上了房门。
等罗锦云走了,江屹帆才哑着声音问彭氏:“母亲,请恕儿子不敬,既然你们如此不喜大哥,当初为何还要将他生下来?大哥出生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他生来就应该被薄待,被苛责,受尽家人冷眼的吗?”
看见儿子眼里的谴责和不赞同,彭氏的呼吸开始急促,颤抖着手指向江屹帆,“你现在是在指责我吗?你当我愿意薄待他,苛责他?你不知实情就来指责你的母亲,难道这就是你的为子之道?”
对着儿子倔强的神情,彭氏似乎看见当年江老太爷坐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谴责她善妒、不顾大局,不顺公爹婆母。
那段日子的她就像见不到阳光,生活在暗处的树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儿子不敢!”江屹帆脊背挺得笔直,说出来的话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捅进彭氏的心口,又狠狠地拧了一圈,“儿子只是觉得,对大哥来说,母亲不配为母!”
啪!
怒极了的彭氏抬起手,用尽全力打了江屹帆一个耳光,汹涌而出的泪水滑落下来,滴落在她起伏的胸前。
江屹帆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唇角溢出鲜血,感受到满嘴的血腥味,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母亲息怒,儿子知错。”江屹帆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下一个头。
儿子是彭氏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说句难听点的,江屹帆翘起尾巴就知道他是要拉屎还是拉尿。
江屹帆虽然跪下说知错了,可他心底依旧觉得自己于江九重而言,是个恶毒的母亲。
彭氏渐渐止住了眼泪,将儿子拉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屹帆顶着红肿的脸跟着彭氏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国公府的东院。
“我们现在住的是西院,以东为尊,东院是你大伯的住处。”彭氏抬头看着东院二字,慢慢地推开已经布满斑驳旧痕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