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氏面对眼前这个陡然变得陌生的女儿,想着她所提出的计谋,不适感从心底涌上来,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见女儿的声音传到耳边。
“接下来,母亲该吩咐人去买药材了。再吩咐府医研制能治好痨病的药,我们只需要等薛家女自乱阵脚,然后坐享其成。母亲,你以为呢?”
周惠宜笑语嫣然,光这样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有那样恶毒的心思。
桂妈妈听得心惊胆战,大着胆子插嘴:“可是,故意制造病毒是要砍头的,要是痨病扩散开来......”
她的话没能说完,察觉到周惠宜的脸色逐渐冰冷,她机警地闭了嘴。
周惠宜的两只眼睛清凌凌地盯着桂妈妈,“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谁?你捅出来的篓子,想不到办法解决。如今我想到办法了,你又畏首畏尾。要真这样害怕,当初做什么要自己出面?”
桂妈妈被说得哑口无言,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再也不敢胡乱开口。
“好了,娘记住了,一会儿就让人去收药材。”熊氏出声解围,“你先回你的院子,等母亲安排好了再告诉你。”
周惠宜又变回那个娇软的小姑娘,她笑吟吟地应了,又道:“母亲,今晚让人做几道好菜,我们一家人许久没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了,怎么着都让爹爹和哥哥来一起吃一顿。”
熊氏听了暗道女儿贴心,知道老爷因为桂妈妈的事情闹得不愉快,这是想为她找补呢。
她连连点头:“母亲晓得了,我让人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周惠宜优雅地转身,面色沉了下来。
听说陛下有意让父亲进内阁,户部能转内阁的官员极少,可以说父亲是头一例,所以她不允许家里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周家虽然世代为官,可是父亲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科考入仕的,只是不知为何当初他没有进翰林院,而是被分到户部,从小吏爬到如今的位置着实不易。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进入内阁的机会,她自然不会让这件好事化为泡影。
只要父亲进了内阁,她的贵女身份就又上升一层。到那时,她要看看谁还敢小瞧她!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直到指尖泛白。
灰蒙蒙的天逐渐亮了起来,久违的阳光穿破云层照射下来,又很快躲回了云层里。
薛度雁看了一眼短暂出现了夕阳,随后又变得灰蒙蒙的天。
沈听珏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隔着回廊的柱子看向那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眼神再也移不开。
还是砚台喊了一声侯爷,才将他的魂拉了回来。
“你下去和小厮们吃酒,今晚我宿在不归楼。”
砚台恭敬地应了。
薛度雁转过头,看见沈听珏踏着积雪走来,她勾了勾唇迎了上去:“侯爷。”
沈听珏虚扶着她的手,没察觉到她的反感,问道:“我已经让人将外院的清辉阁收拾出来让温大树住进去,杳杳以为这样安排可妥当?”
薛度雁趁机抽回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用帕子擦了擦,才不悦地说道:“侯爷都安排好了,还问我作甚?”
“你这是不高兴了?为何?”
薛度雁掩了掩唇,开口说道:“侯爷,你这样郑重对待温大树,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姨娘才是你的正室夫人。你爱屋及乌,想对温大树好,却没想过是否妥当。”
沈听珏一头雾水,怎么安排温大树住在外院也不成呢?
“侯爷,温姨娘是贱妾,她的娘家人也不是侯府的正经亲戚。你这样厚待他们,将来养肥了他们的胃口,小心得不偿失。”薛度雁白了她一眼,转身往屋里走去。
“说得严重些,你的正经岳父还没在侯府住过一天,侯爷却在闹出外室的事件之后如此厚待温姨娘的父母。你就不怕被有心人传出去,说你宠妾灭妻?”
沈听珏满脑子都是今晚圆房的事情,双眼盯着薛度雁的脸,眼里带了几分痴迷,茫然道:“那你说如何?”
薛度雁扭开了脸,“自然是安排他住在管事们的院子里,什么样的身份,就该住什么样的院子,侯爷觉得呢?”
见沈听珏要开口反驳,薛度雁又道:“侯爷若是再反对,我只能禀明老太太,让老太太出面将温家夫妇赶出府去了。原也没有贱妾的亲生父母跟来侯府住的,如今能给他们安排个地方已是破例。侯爷,外面的流言蜚语还没停,你又要给他们新的谈资吗?”
什么谈资?
自然是纵容贱妾的父亲谋害侯府子嗣,事后还放任不管,还将凶手当成座上宾一般对待。
沈听珏闭上了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薛度雁让人摆饭,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饭菜看得沈听珏目瞪口呆。
薛氏平日里一个人也吃这样多的菜?
不知不觉间,话就问了出来,末了还道:“这样是否有些浪费了?”
薛度雁惊奇地看向他:“我在家就是这样吃的,嫁给你之后吃穿用度缩减了,我还嫁你做什么?”
沈听珏一时语塞,只好端起面前那碗炖得奶白的汤喝了起来,一入口就顿住了。
他自诩金贵,什么样的好东西没吃过?可如今这样的汤却是第一次喝。
“这是什么汤,味道很不错。”
扁舟在一旁笑着回答:“这是用鱼唇熬出来的汤,加了鲍鱼干一起熬,足足熬了两个时辰,食材都化在汤里了。”
专门用鱼唇,这得多少条鱼才能熬出一碗汤?
沈听珏的心里不是滋味,满桌子的菜吃在他的嘴里味同嚼蜡。
便是安宁侯府鼎盛时期,也没有这样奢侈过。
薛氏嫁进来已经几个月了,带来这样多的嫁妆,装了满满四五个库房,至今不肯拿出一分一毫来。
那样多的银钱,要是全部归了他,他能办多少事?
可不论他和母亲怎么明示暗示,薛氏就是不搭腔,连管家权都不愿意接。
要是薛氏死了呢?
沈听珏被自己突然升起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吧嗒一声落在碗里,引来薛度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