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薛度雁又出门了。原本想来找薛度雁磨一磨,让她便宜些卖粮的赵氏知道她又出了门,满肚子的话梗在了喉咙。。
城门口的流民不减反增,原本薛度雁还担心木棚的位置不够,流民们住不下。
不料在他们的木棚对面,也有人在搭建木棚,还搭了好几口大锅。
晚照在周围看了一圈,回来对薛度雁说道:“姑娘,奴婢到处看了一下,今天多了好多流民,也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
薛度雁抬眼望去,看见人群中夹着几个面色稍微好一些的妇人,她们东张西望一会,双眼紧紧地盯着正在熬粥的大锅。
看来是有人知道她在此处施粥,想来浑水摸鱼了。
她走到为首的衙役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衙役看了她一眼,随后点头应了。
没一会流民们便发现,有个师爷模样的男人拿着纸笔坐了下来,有衙役喊道:“都过来登记一下你们的户籍和人数,若是有哪儿不对的,立刻赶出去!”
流民们过了一晚上,等得脖子都长了,就是为了早上的这口粥。现在发现还要做登记,顿时不满起来。
“就不能让我们吃了饭再说吗?”
“登记什么呀?我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庄户人家......”
衙役头子抬高声音解释道:“官府发现有人浑水摸鱼,伪装成流民前来讨粥。你们要知道,你们是流民,能吃一碗是一碗。要是有人伪装成流民混在你们中间,来一个,你们就少吃一点。要是一下子来十好几个,你们吃到的就越少。”
流民们都被饿怕了,听了这话连忙到处看,想知道究竟是谁要跟他们抢饭吃。
这回也不用衙役们维持队伍,三三两两地排好队,将自己的名字,籍贯和家里几口人都说得一清二楚。
站在人群中等着施粥的几个妇人暗暗跺脚,燕京米粮的价格涨得离谱,他们家里也断粮了,想来混个一餐两餐,也好省下银钱。
更何况,如今的米粮她们实在买不起。
没想到今日开始官府要登记流民的籍贯,他们一说,再比对一下官府的存档,岂不就露馅了吗?
她们耷拉着脑袋走出队伍,还没等离开,就看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拦在她们跟前。
几个妇人被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是来责骂她们的,没想到对方却说:“薛家米铺的粮食没涨价,你们可以去薛家米铺买粮。”
那人还没停,而是看着正在排队登记户籍的流民说道:“他们都是无家可归,家破人亡的可怜人,你们何必来抢那一口粥呢?”
几句话说得妇人们羞愧难当,她们也不是多恶毒的人,只是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厚着脸皮来讨粥喝。
听见她说薛家米铺的粮食没涨价,有个年龄稍大点的妇人问道:“姑娘所言当真?”
扁舟点点头,道:“你们快去买粮吧,也转告一下其他人,不要去旁的粮铺买粮了。”
他们买不起的。
妇人们知道自己有了活路,千恩万谢地走了。
薛度雁见扁舟回来,问道:“她们走了?”
扁舟嗯了一声,看着喧闹的人群,晚照正坐在简陋的木棚里,和韦大夫为染上风寒的百姓治病。
对面的木棚也在紧锣密鼓地搭建,米粥逐渐散发出香甜的气味,好像不止她们在为流民们操心,还有其他人一起努力,想要帮流民度过这个严冬。
薛度雁抿了一下唇,她固然可以让那几个妇人喝上一碗热粥,可是有些例子是不能破的。
她施粥是为了让灾民填饱肚子,要是这一次让她们吃了粥,后续会有许多买不起米粮的百姓混在灾民队伍中等着吃喝。
等占过便宜了,享受过不花钱就能吃饱的好处,即便后面告诉他们薛家米铺的粮价是正常价格,他们也不会愿意花钱买了。
能吃免费的粮食,谁还愿意花钱买?
那几个妇人不知道薛度雁的想法,她们相携着找到长宁街的薛家米铺,看见每个木桶里对着满当当的粮食,她们不禁两眼冒光。
她们走上前,看着满当当的粮食,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哥儿,你们的糙米多少钱一斤?”
小二笑眯眯地回答:“糙米有新米和陈米,嫂子,您想要哪一种?”
“陈......陈米。”
“陈米十五文一斤,不知嫂子要多少?”
十五文?
她们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别的米铺糙米一斤卖到五十文一斤了,新米更是高达八十文。
“那......那精米呢?也没涨价?”
小二摇头:“没涨,我们东家说了,咱们不发国难财。精米三十五文一斤,都是新米。嫂子是要糙米还是精米?”
她们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我要十斤糙米,五斤粗面。”
“我也要十斤糙米......”
小二连忙抬起手,将她们的声音往下压了压:“各位嫂子对不住,咱们米铺的粮食论斤卖,不按斗卖,一次只能买五斤。”
限量卖是有原因的,要是被其他米铺的人知道他们的粮食没涨价,全部买回去再高价卖出,受苦的依旧是老百姓。
兴高采烈的妇人们顿住了,眼里浮上怀疑的眼神,小二再三保证粮食不会涨价,又解释了限量卖的原因,她们才高高兴兴地买了粮食走了。
这下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薛家米铺的粮食没涨价,不一会门口就站满了排队的人,小二哥大冷的天忙出了一身的汗,脸都笑僵了。
看着铺子里的粮食一点点减少,掌柜的忙派人去禀告薛度雁,过后又将粮食一车车地往铺子里拉。
薛度雁见灾民有条不紊地排队领粥,眼里逐渐浮上一丝笑意。
但愿这个寒冬能尽快过去,让这帮灾民早日回家,尽早结束流离失所的生活。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在看见人群里那个熟悉的人影时,目光顿住了。
随后勾起了唇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个瘦成皮包骨,浑身脏兮兮的男人,正佝偻着要跟着人群一点点向前移动。
是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