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煜已经许久不去翊坤宫了。
打从淑贵嫔失宠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跨入过这翊坤宫。
从轿辇中下来时,她忍不住朝着四周张望了一圈。
翊坤宫比起当年的盛世,如今看来还是萧条了许多。
四周安安静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箫煜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眼,没忍住,眉心皱了皱。
“万岁爷,奴才过去找个宫女问问?”林安瞧出万岁爷的反应,亲自上前过去寻了个小宫女过来。
“你们娘娘呢?万岁爷来了,你们娘娘怎么不出来接驾?”林安滴溜了个宫女上前,压在万岁爷面前。
宫女瞧着面前的万岁爷,有些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等了半晌后,确定面前之人的确就是万岁爷后,小宫女这才脸色一白,磕头跪下:“奴,奴婢叩见万岁爷。”
宫女在地上哐哐磕着脑袋。
“你们主子呢?”箫煜直接越过宫女,抬脚就朝着主殿的方向走。
宫女跪在地上,瞧着万岁爷的动作,吓得脸色都白了。
“万岁爷……”宫女从地上爬起来,赶忙朝前小跑着:“万岁爷,娘娘在里面午睡,奴婢过去通传一声。”
小宫女说着,没等身后的反应,就小跑着朝着里屋跑去。
“娘,娘娘……”门一打开,小宫女就朝着里屋跑去。
海棠色的帘子用银丝绣的云纹,帘帐落下来,影影错错的像是带着波纹。
小宫女知道娘娘这是在里面。
每日娘娘这个点都在里头小憩儿,四周更是清理的干干净净的不让任何人靠近。
小宫女看见那紧闭着的帘子,知晓万岁爷在身后,顾不得到时候会不会被万岁爷骂。
二话不说,直奔着那床榻边跑:“娘娘,万岁爷来了!”
帘帐之内,原本躺着的人紧闭着的眼眸瞬间睁开。
淑贵嫔穿着寝衣,雪白的身段上带着些青红点点的痕迹。她斜躺着身子倒在床榻上,鸳鸯戏水的被褥半遮半掩着,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来。
听见声响,她睁开眼睛,一把将放在腰间的手给挥开:“你说什么?”
帘帐内传来一阵闷哼。
只不过声响不大,小宫女离的远显然还并未听清楚。
她着急的看着面前的帘帐, 手指着身后颤颤巍巍,又道:
“娘娘,万岁爷来了,就在后面。”
“你放肆!”淑贵嫔听到万岁爷三个字时,心口还是一阵激灵。
只是片刻之后,她又回过神:“什么万岁爷来了,你若是诓骗本宫,本宫要人将你拖下去打烂你的嘴!”
这番话吓得宫女脸色都白了,她跪在地上,眸光朝着身后张望着。
眼瞅着万岁爷就要就进屋,小宫女吓得支支吾吾的却还是道:“娘娘,奴才没有胡说。”
“万岁爷,人,人就在外面……”
淑贵嫔的手落在帘子上,用力到指尖都在泛着白。
她指腹哆嗦着,手腕用力却又不敢掀开。
淑贵嫔不知道这话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是一想到这是真的,喉咙却又克制不住的翻滚着。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一寸寸的血色尽无。
那放在帘帐上的手都在情不自禁的哆嗦着。
直到身后伸出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沙哑的嗓音落在她的耳边:“你先下去。”
淑贵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动作的。
僵硬的掀开帘帐,朝下走去。雪白的寝衣外面盖着一件外衣,刚下了小塌就听见了脚步声。
恰好林安站在门口喊着:“万岁爷到!”
随着这话音落下,淑贵嫔双膝一软的,跪了下来:“叩,叩见万岁爷。”
淑贵嫔软了膝盖在地上磕着头。
喉咙都干枯沙哑了,但是因为跪在地上,无人能瞧见。
箫煜站在门口,便是瞅见淑贵嫔这副狼狈的身影。
箫煜站在门口,眉眼忍不住皱起来,脚步停在远处:“淑贵嫔?”
万岁爷的嗓音低沉且又沙哑,语气中的凌厉吓得淑贵嫔身子又矮了一截。
“嫔,嫔妾……”淑贵嫔的喉咙沙哑着,吓得跪在地上忍不住的颤抖。
只不过隔的远,箫煜并未看清淑贵嫔的脸色。
还当她是吓破了胆子。
他太久没来翊坤宫,自然也就没看出淑贵嫔那张脸上惊恐的惧意。
只是箫煜的眸光轻轻地在她身上瞥了一眼。
瞧她穿的单薄,到底是不愿再奴才们面前连这点儿脸面都不给:“朕等你一盏茶的功夫,你穿好衣服就给朕过来!”
淑贵嫔附身在地上,听闻之后浑身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松了。
她跪在地上磕着头,直到看见门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之后,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娘娘,奴婢扶您起来。”小宫女凑上前,掌心落在淑贵嫔的身上,下意识的就要过去扶人。
只是手掌才刚搭上去,却是发现掌心之下,淑贵嫔一身冷汗。
“娘,娘娘,”小宫女惊的不敢乱动。
淑贵嫔下意识的松了手,她扶着一旁的桌子颤颤巍巍的起身。余光从门口处收回,凤眸垂下凌厉的落在小宫女身上。
被那眼神看到的瞬间,小宫女只觉得喉咙一紧。
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是听见头顶淑贵嫔问:“你叫什么?”
小宫女抬起头,却发现刚刚垂下的凤眸变得缓和下来。好似她刚刚察觉到的杀意是假的。
她松了口气,乖巧的回道:“奴婢紫鸢。”
“紫鸢。”淑贵嫔的嘴里喃喃的挤出这两个字,随后眉眼一垂淡淡开口:
“你先退下!”
紫鸢哆嗦着,低下头颤颤巍巍的就要离开。
直到门关上,淑贵嫔才双膝一软。
只是身子还未倒下,身后却是伸出一只手落在她的身上。
“当心。”
那只手落在淑贵嫔的腰肢上,片刻之后却又松开。
只是低沉着的气息落在淑贵嫔的脸上,嗓音沙哑着:
“万岁爷在等你,你快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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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海松茶的织金锦屏风,上面绣着山水墨画。
屋内,泛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淑贵嫔隔着屏风看见那道身形,便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紧。
连着放在袖中的手都情不自禁的收紧了几分。
她深吸两口气,只等着跳动的心口平平复下来后,这才咬着唇上前:“嫔妾叩见万岁爷。”
淑贵嫔站在屏风旁,微微弯着身子屈膝行礼。
她低垂着脑袋,身子站的笔直的。
箫煜手中执着茶盏,指腹捏着茶盏来回转动了两圈,眸光这才落在淑贵嫔身上。
她换了一件云烟粉缠枝连纹的长裙,月白色的锦袍上绣着几枝百合花。
清晰素雅的颜色,衬的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婉约。
倒是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箫煜的目光从淑贵嫔身上收回,眸光又落在了她那张脸上。
淑贵嫔这张脸本身就生的好,不然之前也不会受宠这么久。
入宫多年,淑贵嫔一直专宠多时,如今虽不如年轻时候娇嫩,但是不知是不是失宠了的缘故。
少了几分夺目的美艳,素雅的衣裙一穿,多了几分婉约。
箫煜看了几眼这才收回眼眸:“起来吧。”
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青花瓷的小盏在手中捏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玩转的游刃有余。
“朕刚刚来时你在做什么?”
箫煜像是随口一问,但是淑贵嫔的心口却是下意识的收紧了。
袖中的掌心用力握了握,淑贵嫔低下头:“万岁爷来时嫔妾正在午睡。”
她也没有想到万岁爷会过来!
淑贵嫔想到这里,牢牢地握紧了掌心,掌心处收的紧紧地,用力到掌心都要掐出血来。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她就要……
淑贵嫔想到这里,面色惨白。那副模样落在箫煜的眼中,倒是显出几分可怜。
“朕今日过来是有事要问你。”箫煜手中的茶盏落在桌面上。
小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道声响。
箫煜抬起头,淡淡道:“并非要找你麻烦。”
淑贵嫔抬头,看向万岁爷。
听到这话,眉眼之中浮现出一丝无奈。
她刚刚心中还有几分希望。
万岁爷过来找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这么久不见万岁爷过来,这么突然的就出现来找自己。
她以为万岁爷是来看看她。
可是随着这句话,淑贵嫔心中的希望一点点的全部消灭干净。
无事不登三宝殿。
万岁爷是有事才会来她的翊坤宫,若是不然,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来。
早就忘了,这翊坤宫还有她这个淑贵嫔在!
淑贵嫔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的眼睫掀开,眼眸落在万岁爷身上:“嫔妾想问,嫔妾一直都在这宫中未曾出门,万岁爷有什么事情要问嫔妾。”
淑贵嫔这话 中带着几分怨气。
箫煜落在桌面上的手指轻扣了几下,眉眼间带着几分不悦。
他手朝着林安的方向一指。
站在身后的林安便立即上前几步,将怀中的东西拿出来,落在了桌面上。
“淑贵嫔。”林安弯着身子,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这东西您可见过?”
淑贵嫔顺着林安的动作看下去,便见林安将帕子一点点掀开,露出里面拇指大的珍珠耳坠。
那是极为普通一枚珍珠耳坠。
若是放在之前,淑贵嫔只怕是看都不愿意看。
珍珠不大,也不够圆润,光泽度更是没有。
这样的东西,淑贵嫔要多少有多少,想她之前盛宠的时,鸽子蛋大的东珠也有过,这样的珍珠只怕是连出现在她的梳妆台上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入她的眼。
“公公问本宫这话是什么意思?”淑贵嫔瞥了一眼,眼中的嫌弃实在是不加掩饰。
这番神色,林安瞧的见,自然也就逃不过箫煜的眼眸。
敲打的指腹收紧了,他捧着一旁的茶水:“这东西你不识得?”
握紧的掌心又松开。
淑贵嫔转身朝着万岁爷看:“万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珍珠耳坠嫔妾自然是识得的,可嫔妾就算是失宠,只因有万岁爷之前的恩宠在,这样的东西只怕是怎么也沦落不到嫔妾的头上吧?”
淑贵嫔言语之中带着犀利。
林安站在一旁,身子都忍不住的一阵激灵。
“淑贵嫔,淑贵嫔您误会了。”林安在一旁解释。
可是淑贵嫔的目光却是一直看向万岁爷。
那目光大沉沉的,似乎是在探寻。
箫煜转动着玉扳指的手顿了顿,等了片刻后,到底还是道:“你误会了。”
他看出淑贵嫔对这东西并不熟悉。
箫煜的眼眸落在桌面上,珍珠耳坠就这么放在帕子上。
这是沈芙头疼的问题,也是让他头疼的问题。
“朕只是问你,这东西你可见过?”箫煜的手指着那珍珠耳坠,低头询问。
淑贵嫔的眸光落在那耳坠上。
她哪里会见过这样差的东西?这样的珍珠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淑贵嫔的手却是又忍不住的攥紧了。
她不清楚万岁爷为何要这么问。
但是她清楚万岁爷的为人,若不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万岁爷根本就不会将这东西摆在她面前。
她是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但是这珍珠耳坠……珍珠……
淑贵嫔想起方锦兰,她素来是喜爱珍珠的。
沉默了半晌,她到底还是摇头:“嫔妾没见过。”
“你没见过。”箫煜的眼神从淑贵嫔身上挪开,指腹轻扣着。
又问:“朕听说你家中来了个妹妹?”
淑贵嫔听到这话,膝盖下意识的就软了下来。
她低头跪在地上,磕头赔罪:“嫔妾该死。”
淑贵嫔咬着唇,哐哐在地上磕着头。
“这件事是嫔妾擅自做主,让了娘家的妹妹入宫探望。”
淑贵嫔脸色发着白,跪在地上行礼,头都不敢抬起:“只是嫔妾当初病重,这才叫了娘家的妹妹入宫,只想着探望一眼。”
“求万岁爷治罪!”
淑贵嫔哭的梨花带雨,一双眼睛里很快就溢出泪水。
箫煜看着她这番样子,心中却是觉得半点儿波澜都没有:“朕并非是想要治你的罪。”
他随手,让林安上前将人扶起,低沉的嗓音却是半点儿不留情面:
“这东西不是你的,可能就是她的。”
箫煜挥着手,直言道:“林安,将淑贵嫔的妹妹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