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的轿辇才刚离开,那朱红色的门框后走出一道人影出来。
“沈大人。”胡嬷嬷朝着远处的轿撵处看了眼,又收回目光看向沈常山。
“沈大人,太后娘娘还在等您。”
沈常山回过神来,低下头掩盖住面上的失落。
“劳烦姑姑带路。”
他没去问胡嬷嬷是何时来的。
沈芙才刚走,轿辇离开,这位嬷嬷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除了她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理由。
刚刚他与沈芙在这儿说的话,这胡嬷嬷只怕是听的一清二楚。
沈常山自知深宫危险,一路需得如履薄冰。
但是他此时才算是经历。
而沈芙,入宫以来既无背景也无家族助力。
单枪匹马闯入宫中,能有今日这番地位,可见私底下废了多少心思。
他的这位女儿,绝非池中之物啊。
沈常山想到刚刚看见的身影,克制不住的深深叹了口气。
可能当初他选择沈清如,而抛弃沈芙,是一场错误的决定。
后悔的情绪在沈常山心中一闪而过。
只是还未等到细想,胡嬷嬷便上前走到他身边:“太后已经等候多时了,沈大人,咱们走吧。”
沈常山躁动的心一闪而过,他抬起头看了眼前方的胡嬷嬷。
低头跟了上去:“敢问嬷嬷,太后娘娘宣臣入宫,嬷嬷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刚刚领路的小太监此时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胡嬷嬷带头朝着万寿宫的方向走着,听到这话面上带着笑,头也不回道:“沈大人刚刚不是已经听昭妃娘娘说了?”
“太后与昭妃不合,太后娘娘邀大人您入宫,自然是想让您制衡昭妃。”
胡嬷嬷说的毫无掩饰,沈常山心中哪怕是有所准备,但是被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
“嬷嬷, 您刚刚也听见了。”沈常山提醒:“昭妃娘娘她,”
“微臣与昭妃娘娘之间并无多少亲情,只怕我的话,昭妃娘娘是不会听的。”
沈常山并不想去对付沈芙,他对这个女儿本就愧疚,自然是不想再去做出这些事,让她厌恶。
“若是不然,刚刚娘娘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说那些话。”
“沈大人。”胡嬷嬷开口打断他:“沈大人,您要想想,您的夫人崔氏。”
一句话,就让沈常山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是啊,他自己不单单只是自己,他的肩上还背负着沈家的命运,莺娘的命运。
莺娘已经都这样了,还不够苦吗?
她跟了自己这么久,自己却连个名分都没给她。
女儿清如已死,莺娘神志不清。
若是自己连莺娘的命都救不回来,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沈常山想到崔莺娘,眼中刚刚流落出来的不忍,此刻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大人放心,太后娘娘也不会对昭妃娘娘如何。”胡嬷嬷看了眼身后沈常山的神色,嘴角勾出一丝笑。
看着眼前万寿宫的大门,胡嬷嬷道:“只要昭妃娘娘听话。”
“若是昭妃娘娘不听话,那又如何?”沈常山意识回笼,克制不住的问了一声。
两人已经走到万寿宫门口,胡嬷嬷看着眼前的大门,只是笑了笑:“这天底下除了万岁爷,本就是太后娘娘为尊。”
“太后娘娘只是夺走原本应当属于她的东西罢了。”
一阵轻风吹起,檐角坠着的铃铛轻轻晃荡。
胡嬷嬷转头看着身后站在冷风中的沈常山。
狂风吹在他身上,身上那件长袍被吹开,露出极为消瘦的身段。
看似是个温润君子的样子,可实际上谁知道内里却是个蛇蝎心肠?
太后要见沈常山 ,她便查过这位沈大人,对于他的事情那可是略有耳闻。
放着自己的正妻不要,这么多年一直宠爱一个妾室。
昭妃分明是沈家嫡女,可十余年来却被一直养在苏州外祖父家。
十多年的来的不闻不问,唯一一次记起,还是因为他那位宠妾崔氏所生的女儿沈清如。
想要让她入宫固宠。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哪一件都是要人命的。
也难怪昭妃入宫后,头一个对付的就是自己亲姐姐了。
胡嬷嬷哪是站在太后这边,但她对昭妃所做的一切,却是说不出半个不字。
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子。
可沈清如已死,崔姨娘已疯,反倒是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还好端端的活着。
而太后娘娘诏他入宫,明知入宫是对付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也还是来了。
既是要做对不起昭妃的事,却又要露出一副为难模样。
胡嬷嬷嘴角浮出一丝讽刺。
这人虚伪至极。
果然,没过多久,又是一阵铃铛响。身后的沈常山低头上前:“嬷嬷说的对。”
“后宫应当以太后为尊。”
胡嬷嬷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唇角勾了勾,伸手推开门:
“沈大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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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自知劝不住,招呼轿撵改道儿,朝着万兽园的方向去。
只是轿辇才刚经过御花园,就被人拦住了。
“贵人救我……”轿撵才刚到御花园,草丛中便突然冲出来个人,一把撞到了轿撵上。
抬着轿撵的奴才吓了一跳,‘哐当’一声,轿撵来回晃荡了几下,从高处落了下来。
“娘娘!”紫苏吓了一跳,惊叫出声急忙去查看沈芙。
“娘娘,您没事吧。”
紫苏掀开帘子,将沈芙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
沈芙坐在轿辇上,双手撑着两侧,面色发白。
刚刚那一下太忽然,吓了一跳。
若不是及时扶住了轿撵,只怕是要受伤。
紫苏哭哭啼啼的要拉着沈芙的衣摆查看,沈芙摆手让她退下:“怎么回事?”
外面抬着轿撵的小太监们早就跪了一地。
见沈芙开口,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奴才该死。”
为首的小太监连连在地上磕着头,只是眼眸却是朝着人群中指去:“刚刚那人忽然冒出来,吓得奴才们一跳,这才失了手。”
“还请娘娘恕罪。”小太监说着,又低头朝着地上用力的磕着脑袋。
而沈芙,顺着那小太监的手势朝着人群中看去。
只见那乌泱泱的一群小太监中,一抹单薄消瘦的影子跪在众人中央。
那人身穿件鹅黄色的襦裙,身形单薄的像是一张纸。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后腰上,衣裳楚楚淡雅脱俗。
许是察觉到沈芙的目光,她怯生生的抬起头。
沈芙这才看清她那张脸。
鬓云乱撒,如朝霞映雪,白璧无瑕的脸上满是紧张,瞧见沈芙的样子。
她眼角一红,泫然欲泣:“求贵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