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院到碧落斋只有几步之遥,稍稍走路就能到。
秋长歌出了院子就能看到篱笆围起来的院落,院门上的牌匾风吹日晒,已经破旧不堪,瞧着随时都能掉下来。
上次她只是远远地瞧了眼,不曾进来,此刻推开院门,看清院子里面的情况,顿时愣在当场。
碧落斋从外面看破落,推开门一看更破。
梅香探了探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娘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大公子好像不在家,里面冷的跟冰窖子似的。”
何止冷的跟冰窖子一样,院子里积雪未扫,梅花落了一院子,石桌上都是积雪,墙角都是腐叶的味道,像是根本无人居住一样。
秋长歌进了院子,问道:“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很好,秋长歌自顾自地进屋,只见里面家徒四壁,外间只有简单的桌椅,里间也寒酸至极,只有一张木床,一个书架和一个箱笼木架子。
床边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床上被褥单薄,屋内窗户破了一个洞,冷风嗖嗖地灌进来,这环境恶劣到梅香都傻了眼。
“大公子就住这样的屋子吗?”
府内的下人奴仆都不至于住这么简陋的屋子,至于那些得脸的大丫鬟和婆子们更是养的比寻常家的女娘还要金贵一些。
秋长歌看着窗户纸上的破洞,吩咐道:“梅香,你去小厨房看下有没有面粉之类的,煮点浆糊。”
萧霁不与府上众人一起用餐,碧落斋后面的有两间小房子,瞧着像是厨房和净房。
梅香眼睛一亮:“娘子,这个我会。”
梅香一溜烟跑去煮浆糊,长歌在里屋绕了一圈,除了书籍和衣物,萧霁好似别无长物。堂堂反派大魔头,竟然过成这样,她觉得她有点理解萧霁为何要灭世了。
这个世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萧府过的是何等奢靡富贵的日子,盛京纸醉金迷,权贵如云,而他,身为萧府的庶长子,过的连府上的下人都不如。
如果没有钱财,那一定得有很多很多的爱,若无钱财也无爱,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很难不长歪。
秋长歌翻了翻他看的书,都是一些圣人之学,顿时撇了撇嘴,装的可真像。
等梅香煮好了浆糊,秋长歌撕了几页圣人之学,用浆糊糊在窗户纸的破洞上,然后又吩咐梅香回去取炭盆和炭火来。
“娘子,盛京的冬日寒冷漫长,咱们自己的炭火都不够用呢,姨娘这些天被罚面壁思过,定然是顾不上娘子的。”
梅香瘪嘴不想去拿。
秋长歌笑道:“去吧,等明日咱们就有新的炭火了,我保证,还是最好的银屑炭。”
梅香不信,但是还是妥协地回去拿了炭盆和炭火来。
屋内烧了炭火,瞬间暖和起来。
秋长歌懒洋洋地烤着炭火,见暮色降临,萧霁大约是要回来了,便吩咐梅香去做晚膳。
“娘子,厨房内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点米,连根菜叶子都没有。”
秋长歌:“那就煮粥吧。咸菜总是有的吧?”
梅香:“咸菜有的,我昨日去大厨房找管事的嬷嬷要了一大坛子咸菜,就埋在院子的雪下呢。”
秋长歌毫不吝啬地夸道:“哇,梅香,你也太聪明了,姑母定然是看你能干,才将你拨给我!”
梅香被她夸的脸红,娘子夸人的时候眼波似春水,看的她一个女人都心动,嘤,可惜娘子出身不高,不然凭着她的美貌和脾性,怎么会向大公子示好。
真是难为娘子了。
梅香心中陡然生出了斗志:“娘子放心,我一定会帮娘子达成所愿的。”
秋长歌:“?”
她笑眯眯地点头,刚才糊了窗户纸,这会子好累呀,她去休息一下。
且说萧霁返回碧落斋时,远远就见院内亮着灯,漆黑的夜晚,那点点火光就像是夏日坟头的鬼火,让他心中一惊。
“公子,秋家七娘在里面。”黑色的身影隐在夜色中,常年不现身的渡鸦低声回禀。
和雪鸮不同,渡鸦是死士,雪鸮在明,常年帮萧霁处理明面上的事情,他在暗,只在公子生死攸关的时候现身,是以,就连萧璧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萧霁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渡鸦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他推开门,进了院子,只见院内梅树下挂了一盏灯,廊下也放了两盏灯,灯火欢欣雀跃地燃烧着,烧的萧霁额头青筋跳动。
他屋内就几根蜡烛,秋七娘是不是全都找出来烧了?
这些烛火他准备用到除夕的!!!
萧霁深呼吸,俊美的面容笼着一层寒冰,面无表情地熄灭梅树下的灯笼,还未将廊下的烛火灭掉,就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秋家七娘笑盈盈地站在屋内,惊喜道:“你回来啦?我煮了粥,快吃饭吧。”
她还穿着白日里的那套秋日蔷薇花的襦裙,那花色老气,不是小娘子喜欢的款式,袖口还短了几寸,也不是很合身,一看就是秋姨娘的旧衣裳,她却穿的坦坦荡荡,青丝如云,眼眸如碧波,美的不像是这个污糟罪恶的尘世之人。
萧霁垂眸,感觉心里的怒火瞬间灭了,他有些不喜,面无表情地进屋,只见屋内烧了炭盆,打扫的焕然一新,窗户上的破洞也都被糊了起来。
萧霁看到窗户上糊着的纸好像是撕的他的书,还是最上面的圣人之学,表情有一丝的龟裂。
秋长歌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杰作,弯眼笑道:“我糊的。”
萧霁:“……”
萧霁:“你用什么糊的?”
撕就撕了,反正那些所谓的圣人之学都是狗屁倒灶的东西,他一个字都不信,平时就是摆在屋子里装装样子,秋家七娘撕了书,他心里反而有一丝的痛快。
秋长歌:“我让梅香煮了浆糊!”
萧霁点了点头,突然身子一僵,面无表情地进了厨房,果然米缸干干净净,比他的脸还要干净,用来做馒头的面粉没了,糖没了,盐也见底了。
很好,这个月还未到月底,一起饿死吧。
秋长歌看着干干净净的厨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吃饭吧。”萧霁淡淡说道。
秋长歌:“?”
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呀,不过吃饭皇帝大。
两人坐在厨房的小桌子前,喝着小粥,吃着咸菜,咸菜是萧府的厨子腌渍的,腌萝卜酸爽可口,十分符合秋长歌的口味,她一连喝了两大碗粥,见萧霁只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不吃了。
秋长歌:“不好吃吗?这腌萝卜我都能吃三碗米饭。”
萧霁默默看了她一眼,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装的,顿时无话可说。
萧霁等她吃完,将碗筷收拾了一下,就着院子里的冰水洗干净,然后径自回里屋点着蜡烛看书了。
秋长歌今日任务达成,成功进入萧霁住的屋子,和他说上了话,还一起吃了饭,十分心满意足,见天色已经晚了,这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她还摘了一支梅花,放在桌子上。
蜡烛熏眼睛,萧霁看着那些所谓的圣人之学,等到屋内的香气被冷风吹散,再无她身上的气息,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书扔到了一边,将桌子上的梅花扔出了窗外。
窗外墙角处,雪鸮弱弱地问道:“什么情况?”
公子怎么没有扭断秋家七娘的脖子?就算不扭脖子,也该扒皮抽筋,做成美人鼓,这些年向公子投怀送抱的美人不计其数,没一个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渡鸦与雪色融为一体,隐在夜色中,闭目养神,等吧,再等五日,等红隼的消息传到盛京,这位秋家七娘可能就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了,如果能,那就代表事情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