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江淼退烧了,徐少卿等他睡着后便出了密室。
这间密室是他专门为江淼打造的。
两年前就已经竣工。
密室采用最坚固的材料打造,可谓是坚不可摧,并且处在太尉府最隐蔽的位置,进来需要躲过重重机关,因而十分安全。
徐少卿从密室出来,到达书房之后,便看见等候多时的飞鹰和暗一。
两人看到他来了,微微弯腰拱手,“主子。”
徐少卿没说话,待绕过两人坐到案桌前,才没什么情绪道:“你们想为暗十三求情?”
暗一动了动嘴,沉默了好久,“他背叛主子,不听主子的命令,是死罪,属下无话可说。”
“但他为了主子出生入死,此次背叛主子也是因为夫人的命令,所以属下还请主子开恩。”飞鹰跪地磕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
徐少卿抬眸看着他,冷冷地笑了,“这么多年来,我可有苛待过你们?”
飞鹰看了他一眼,心头一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主子待我等很好。”
“我可有说过,一旦你们跟了我,便只有我一个主子,我的话才是你们该执行的命令。”
“有。”飞鹰的头低得更低了,脸色苍白。
“既然如此,便退下吧。”徐少卿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起奏折来。
飞鹰起身,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转身要和暗一退下的那一刻,徐少卿幽幽出声,“我下令处死暗十三,你们可怨我?”
飞鹰和暗一转过去,低着头,“主子的命令,我等不敢有任何想法。”
“是不敢有?还是没有?”
暗一连忙道:“没有”
然而飞鹰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似乎有所挣扎。
暗一见此,心惊胆颤,连忙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出声。
飞鹰和暗十三从出生便在一起,一同流浪,无家可归,一同被徐少卿救下,收为手下。
感情不可谓不浓厚。
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换做是谁都难以抉择。
徐少卿见他这样,从衣襟里摸出一块象刻有“十三”的玉佩放在桌面上,拿着砚台当着他们的面砸了下去。
玉佩瞬间破碎。
飞鹰和暗一看着碎成渣的玉佩,身体微微僵硬,神经紧绷,表情错愕,
徐少卿表情冰冷地将玉佩的红穗扔到飞鹰面前,“从今往后你便是暗卫队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回来。”
飞鹰捡起红穗,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属下……遵命。”
他惨白着一张脸,大脑有些空白,捏紧红穗,再也不顾不得什么礼仪,身形略微摇晃地跑了出去。
似乎要见暗十三最后一面。
暗一看着远去的人,又看向徐少卿,“主子……”
“没什么事便去守着他,若是再有下次,你提头来见。”徐少卿冷漠开口。
暗一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吞了下去,垂下了头,“…是。”
人离开,书房里就只有徐少卿一人。
奏折堆积如山,他得尽快批改完。
现如今已没了李朝,只有大耀。
本该坐上龙椅的他却迟迟没有答应。
大耀处于没有皇帝只有太尉当政的局面。
皇帝?
呵……
他不会要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谁也别想左右他。
他宁愿做一个权倾朝野的太尉,掌控他人。
至于皇帝,他另有人选。
徐少卿不慌不忙,可有的人急了。
不到半个时辰,书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夫人,您不能进去。”
“狗奴才,你给我让开!”
“夫人,您真的不能进去,大人说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难道连我也不行?!”
外面正僵持着,徐少卿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果不其然便看到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美艳妇人满脸愠怒地呵斥府上的管家。
“若清姑姑何必动怒。”
闻言,众人朝他看了过来。
被称作若清姑姑的妇人看到他,瞬间气消了,迈着小碎步过来,神色严肃,“太子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尽快登基为皇。”
“若清姑姑,我志不在此,什么太子殿下,也不过是您与众臣给我安上的一个头衔罢了。”
“如此说来,太子殿下不愿为君?”若清姑姑面露不悦,“都说红颜祸水,奴婢算是明白了,这男人不比红颜祸水差,早知如此,就应该早日结束这娼妓之子的命!”
此话踩到了徐少卿的痛点,他的神情瞬间冷下来,周身寒意阵阵,“若清姑姑,还请慎言!”
“奴婢说错了吗?”若清姑姑脸色微微扭曲,怒火从眼底燃烧起来,“为了报仇复国,我们牺牲了多少人,忍受了多少屈辱,如今殿下为了一个男人弃大耀于不顾,难道殿下忘了这二十年来是如果过的吗?殿下这般态度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死去的皇上皇后吗?!”
面对她的连声质问,徐少卿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握成了拳,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在此刻迸发,蔓延至心脏,那滋味全是苦涩。
“我没忘。”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他年幼时目睹自己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被杀,目睹皇宫血流成河。
身为皇后的侍女若清姑姑带着他逃亡。
为了活下去,他每日刻苦学习,苦练武艺。
却也每日被她灌输仇恨。
他终日活在仇恨之中。
所有人都只是把他当成复国报仇的工具。
那些大耀曾经地位不高的臣子都只是在等着他坐上皇位之后给他们论功行赏,再想着如何掌控朝政,给他一个傀儡皇帝做一做。
他们的野心就差写在脸上。
这些人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
这种日子真的太苦了。
苦到他不愿意回想。
直到遇见那个人……他的世界才出现一点甜味。
难道他想抓住这点甜味有错吗?
“可是这个皇位我不想要,若清姑姑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
“你……”若清姑姑看着神色冷漠的青年,脑瓜子嗡嗡的,顿时气血上涌,差点站不稳。
“但我承诺,我会尽心尽力辅佐新君,也算是曲线救国,还请若清姑姑不要为难我,否则……”他没有把话说完,可若清姑姑却莫名清楚他要说什么,不由得脊背发凉。
青年是她一手抚养长大,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人的性子。
更何况他一旦下了决心无人可以让他回心转意。
一想到这个,若清姑姑头疼得厉害,一股气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如果若清姑姑不想大耀落入他人之手,可以考虑燕麒,至少他身上有一半的血是陆家的。”
若清姑姑看着他,抿了抿唇,眸色沉沉,“殿下为了那个李星淼真是煞费苦心,连后路都想了。”
徐少卿看她的态度,想到江淼落水的遭遇,对她也不再恭敬,反而缓缓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是啊,真是对不起若清姑姑多年的期盼了。”
男人明明是满嘴歉意,却生生让人觉得讽刺极了。
“有句话我一直都想问若清姑姑,你真的把我当成太子殿下了吗?”徐少卿笑得越发灿烂,似乎早已经将眼前的人看穿,“还是一直以来都视我为通往荣华富贵的踏脚石?假若我真坐上了那个位置,是不是还得给若清姑姑一个太后当当?”
此话一出,若清姑姑明显有些不自在,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迅速整理好情绪,正色道:“殿下为何这般想奴婢?奴婢对大耀的忠心日月可鉴,对殿下更是忠心耿耿,奴婢扪心自问,奴婢没有任何对不起殿下之处,也不敢有此等之心。”
可徐少卿察言观色的能力炉火纯青,怎么会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心虚。
他突然低低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官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若清姑姑请回吧。”
若清姑姑蠕动唇瓣,可看到他冷漠到极致的眼神,有些退缩了。
“奴婢……告退。”
谁知她刚踏出半步,身后的男人语气极为温和地说:“若清姑姑,你劳碌了大半辈子,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有些事有些人,若清姑姑就不必再惦记了,我着实不想在复国这段大喜的日子里再死一个人。”
闻言,若清姑姑僵住了所有动作,放在身前的双手微微颤抖,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脸上的血色褪了一半,“殿下这是何意?”
徐少卿唇角的弧度缓缓上翘,一脸的云淡风轻,“自然是在警告若清姑姑啊,很难理解吗?”
若清姑姑一听,再也绷不住了,肉眼可见的慌乱,却又不甘心地露出一抹怒意,“殿下别忘了二十年前您是如何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又是如何安然无事长大的!”
“若清姑姑这是想用亲情打动我,嗯?”徐少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神却冷得让若清姑姑打了个冷颤。
“可是……若清姑姑您不是我的亲人呢,不过,若清姑姑的救命与养育之恩我已经在他落水的那天还给你了,不然姑姑怎么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呢?”
若清姑姑看着笑起来更加俊美的青年,身形一晃,浑身瞬间变得僵冷,她哆嗦了一下,嘴唇颤抖:“奴婢告退。”
她转身,几乎落荒而逃,
她一直都知道青年表面温和,内里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但没想到自己也会在心狠手辣和冷酷无情的范围内。
这是她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青年的可怕之处。
脚步声渐行渐远。
徐少卿缓缓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眸光暗沉,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他却宛若处在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