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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嵘归 > 第126章 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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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这人,天生少根筋,平时在单位对这人跟那货好、那人跟这个闹矛盾这样的事一向没那么敏锐的反射细胞。

这回也一样,看见北迁同志先是没看见他儿子荣易,现在又停下脚在那儿“玩深沉”,老田是直接笑出了声。

他走到荣北迁跟前,巴掌挥得如山响,每一下都结结实实拍打在荣北迁的肩膀上:“说多少回了,让你去体检让你去体检,不听我的,现在怎么样了,儿子就在你而且都看不见,这要是一搭人民币搁你脚底下你也看不见,那不是亏大发了?”

笑完荣北迁,又开始招呼荣易:“荣易,你爸眼神不好使,离这么近都差点没发现你,回头你这个当儿子的记得带你爸去看看啊!”

老田叔的嗓门儿就跟开炮似的响,每一下都像核武器似的把荣易的心脏砸了个稀巴烂。

老田叔说他爸眼神不好,可老田叔哪知道,他荣易的眼神是好的,刚才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不是老爸的眼神不好,是他老爸看见了想装没看见。

所以老爸的气性什么时候也这么大了?荣易郁闷地咬了咬嘴唇,有些怀念从前的老爸,那个时候的爸爸虽然也没什么能耐,至少会在他气馁的时候无条件的站出来力挺自己,那时候的荣易绝对是荣北迁的骄傲,不像现在,爹不亲娘不爱,深圳的工作泡汤了老爹不知道,现在大兴厂这个烂摊子四处漏风,他荣易带伤四处堵窟窿他老爹也是问也不问一声。

所以真是因为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吗?他说的不过是让自己老爹顾好自己,明哲保身罢了,有错吗?没错啊!

荣易越想越委屈,面对老田叔的问候声,他也是没什么心情搭理。

“这小子怎么不说话呢?北迁,咱们过去看看不?”老田挠着头皮,回头建议着。

雨后的厂区,宽大的广场上积了几汪浅浅的水滩,云雾初散的天露出小小的一角蓝,映在浅滩里,像是姑娘漂亮的裙角。浅滩旁边的人不见了,老田找了一圈,后知后觉的才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你们这边也不顺利吗?”

“荣北迁!”发现老伙计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单独行动的老田气哼哼追了过去,站在荣北迁和荣易中间数落荣北迁:“来就来,也不叫我一声,亏我还以为你眼神不好,在那儿担心呢!”

有儿子在场,荣北迁没什么心情闲聊,敷衍了几句把老田安抚下来,他便朝机电的人看过去,“你们这也有问题?”

“可不么?厂里现有的动力设计支持不了咱们的新产品,这不,我们才把你们家的大才子请来和我们一起商量呢么……”机电的负责人愁眉苦脸地抖了抖手里那沓纸,浑身上下写满的都是疲惫二字。这次的项目对全厂上下都是个考验,这考验对他们每个人而言都太难了。

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个负责人挑挑眉问荣北迁:“你们那里怎么样?难度大吗?”

“咋不大?你们是动力支持的困难,我们是主框架支持起来都难,这不,我跟北迁俩打算去库里翻翻看看厂里以前用过的老材料,希望能找出点可以满足韧性需要的东西来呢。北迁,你说是吧?”大嘴巴的老田抢答完毕回头看见荣北迁在那儿抿嘴,后知后觉地捅了捅他:“还是你有什么补充?”

荣北迁摇摇头,看也没往荣易那边看一眼,“田总结发言那么全面,哪需要我补充?”

老田有个绰号叫田总结,顾名思义,就是总结概括的能力牛逼,堪比厂里一把手。

面对来自老兄弟的肯定,老田嘿嘿一乐,正寻思再总结点什么来表现表现的时候,眼珠一转,忽然发现了什么。

“北迁,你不会和荣易闹意见了吧?”

被点了名的两个人心一起咯噔了一下,但话说回来,别看荣北迁生儿子的气,这样的情况还是不忍心看儿子难堪的,所以一阵沉默后,他还是抢先打破了沉默,说了句“哪有”。

“哪没有?你看你自己,都不看荣易。这哪像平时的你?老许你说他们爷俩对劲儿吗?平时甭说荣易在,就是不在的时候,咱们谁说荣易一句半句的,他荣北迁眼里都往外窜星星,那骄傲劲儿,啧……”

眼瞅田总结就要把父子俩的尴尬境遇总结出来了,荣北迁不乐意了,拉着脸把人往外拽:“谁闹意见了,你就不能盼着我们家点好?你忘了你出来是干嘛来了?走了,去干活!”

别看老田嗓门大,面对好脾气的荣北迁,他还是怕的,所以趁着荣北迁没把他拽远,半大老头回头朝门里的人做了个鬼脸,走了。

话虽然是他说的,但实在是因为老荣家那爷俩平时是出了名的和谐,所以就算老田怀疑的有理有据,不清楚内情的人还是没一个往吵架的点上想。

眼看着荣北迁跟老田走远了,机电的负责人终于也收回了目光,而紧接着的话题也从刚刚的父子俩是不是真的吵架转回了起重机的动力部分。

“咱厂最近几年花费在铁路起重机上的心思相对来讲要多些,门式这块,早些年是做过,可后期创新毕竟少,动力这块想要支撑起这次的设计,难度不是一星半点的小。”负责人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资料递给荣易,那是刚才会议结束之后他特意回来搜集的,如果不是差距太大,他怎么也不会在冲锋号才响起来的空档就把荣易找来给他泼凉水的。

见荣易不说话,负责人皱着眉,也不敢催,只希望眼前这位年少有为的年轻人能给他们一点方向。

他哪知道此刻的荣易甭说方向了,就是话也没力气多说一句,因为动力这边的人不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是头一个找到他的人,在这之前,加工口,甚至还有一个他从没接触过的车间的人都找到了他,而他们的目的全都和动力这边的人一样,希望他可以帮他们想一些法子,补足厂子现有水平和期望值之间的差距。

荣易看着手里的数据还有面前那张眼巴巴等着自己答复的脸,心情沉重甚至有些厌烦地说:“我是人,不是神。我能在理论上帮你们提一些建议,可做东西的是你们,不能把什么问题都交给我,让我去给你们解决吧?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把你们自己当什么人了?”

接连挤压在心里好久的那股情绪终于在那个瞬间爆发了出来,是啊,他荣易是人,还是个背负着天大错误的人,凭什么所有人面对的问题最后都要他一个人去解决?还有父亲的事,父亲的不了解和冷待,还有厂子里这些朝他叫苦的人,他真的受够了。

荣易一口气说了好些话,但他并不是那种撒气似的和人家咆哮,就像叙述一件和他没半点关系的事似的,荣易一句一句,平心静气地控诉着自己的情绪,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动力的负责人,他哪知道荣易是在经历了那么一大番遭遇后才有了这轮爆发的,他只当是自己的做法逼着了孩子,顿时,愧疚感跟自责感一谷脑的袭上了那位姓许的负责人的胸腔。

他的年纪比荣北迁要小,但比荣易也是大上至少十岁的,就是这么一个正当年的硬汉,被荣易的情绪感染着感染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你说的对呢,荣易,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应该由我们自己去解决的,怪就怪我们窝囊太久了,你不知道,厂里这些年效益不好,大家的心气慢慢也都平了,你放心,我回去再和他们研究,看看能不能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好孩子,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哇!”

挺大的老爷们哭起来,声音也是震天的响,他一哭,荣易反倒不好意思哭了,又安慰了对方两句,荣易摇着轮椅往回走了。

才多一会儿的工夫,天就彻底晴了,风略过积水的地面,凉凉地吹打着脸颊和手臂,也渐渐吹凉了荣易烦躁的情绪。

重新冷静下来的他开始意识到一件事,这一次的竞标对于困境中的大兴厂而言真的太难太难了。

想让他们过关,除非大树能上天。

认清这点的他又开始迷茫,如果对于大兴厂而言,这一次的项目注定要成为一次失败的经历,那他留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荣易想的投入,不知不觉就把车滑进了一片水洼里,被风吹凉的水顺着滚动的轮子卷在荣易的脚背上,让他缓缓回过了神。

荣易回头,瞧着那个接连叫了自己几声的胡秋景,面无表情的问了句“什么事”。

“没事就不行叫你了?你名字里是有金子啊,还不许人叫?”胡秋景翻着白眼,手朝前一送,递来一个本子,“北迁叔让我给你的。

“真是的,北迁叔就是心态软,看你难过就不忍心了,这要是换了你是我儿子,敢说那话,我非揍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女人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声音听上去有点像盛夏时节的知了,总之就是一个词——聒噪。

荣易也不理她,只是接过她递来的纸,一层一层地摊开在手掌心里。

最后,当整张纸摊开,他才发现那是一张门式起重机的图纸。

图纸的边缘已经有了破损,除了破损还有不少卷边,估计是年代久远的关系,图纸上面的线条和数据都有些不清楚了。

荣易看了半天不明白老爸拿这样一张没用的图纸给他是什么意思,就在他琢磨不透的时候,被他晾在一边半天的胡秋景探来了脑袋。

“这是咱们厂以前设计的第一台门式起重机的图纸啊。”

荣易哦了一声,难怪看着设计的方向和机器的性能都那么老。

“这是大兴厂在195……”他眯着眼睛对着图纸的右下角看了半天,最终也没看出这东西是哪年弄的,只得作罢的放下手,说:“这东西有什么特别吗?”

“特别?”胡秋景眯了眯眼,195几年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对这机器的了解不比荣易多多少,要说特别,“它是咱厂自主研发的算是特别的点吗?我进厂的时候听他们说过,说这机器从一个螺丝钉到一根电线,都是咱们厂自己弄的,是从无到有的。”

从无到有?荣易学着胡秋景的样子,也慢慢眯起了眼,所以老爸要和自己说的是这件事吗?新中国建国初期,大兴厂凭借着一己之力自主研发制造出了这台门式起重机,所以现在的大兴厂面对差不多的困境和难题,也可以,是吗?

荣易品度来品度去,觉得除了这个老爸应该没别的什么意思了。

可现在和那时候的情况真的一样吗?荣易闭上眼,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动力那边才拿来给自己的数据,从0到1是难,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做的是从1到1000,这里面隔着999的距离呢……

一向自信的荣易抬头仰望着天,乌云散去,现在的天又像被水洗过一样的瓦蓝瓦蓝,999的距离想跨越过去,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啊。

但这项工作既然接了,就不能现在放弃吧。

算是勉强下定决心的荣易招呼了胡秋景一声,示意她现在回去,回设计处去。

甭管成或者不成,现在放弃的确不是他的风格。

就这样,荣易怀揣着各部门反馈回来的问题回了设计处,又是查资料又是算数据的一直忙到不知什么时候,等他反应过来,朝窗外看时,天都黑了。

再环顾下四周,他发现设计处的人居然没一个离开的。

胡秋景被厂长命令了要照顾荣易的行动起居,所以办公桌一早就被搬到了他旁边,这会儿她也坐在灯下拿着格尺在那测算着什么。

她注意力太专注,居然没发现荣易这会儿在看她。

直到荣易摇着轮椅到了近前,她才发现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家伙就“杵”在旁边,看得却不是她……

“喂,你看什么呢?”

被接二连三当真空的胡秋景气呼呼的站起身,随着荣易的眼光朝窗外看,这一看,她的神情也同荣易那样,怔住了。

黑漆漆的夜幕底下,工厂大院里却远远近近亮着无数盏灯,那些灯排列成矩形,都是从各个车间厂房里照射出来的。

车间的人居然都没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