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宝睁着纯洁无瑕的黑琉璃眼睛,摇摇头,“就是吧,做好事不留名这事……憋得慌。”
说到这个,疯无害正色道:“小徒弟,做好事不留名,不存私心,此谓积阴德,乃明心见性之功德。”
“做好事留名,当即获得回报,得到别人的认可或感恩戴德,谓之阳德。阳名盛则阴德必损,反之亦然。”
卿宝挠挠头,诚实地摇头:“不大懂。师父,那到底阴德好,还是阳德好?”
什么明心见性?咋好像圣人的境界?她就一个普通人,这辈子也只想当普通人。
疯无害一边捋长胡子,一边教导小徒弟:“积阴德,攒福德,不仅造福自己,也能造福子孙后代。积阳德,就像你手中拥有十两,容易一下子就花光。没有好坏,端看你自己抉择。”
“当然了,为人医者,为师更希望你做好事不留名,因为这是医者的本分,钱货两讫。并且,从长远的角度来看,积攒阴德,往后若有命定的烂局,或许会有峰回路转、逢凶化吉的契机。”
卿宝的黑葡萄大眼睛亮晶晶的,“卿宝知道了!如果自己没有什么需求,对方身上没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咱就悄咪咪的攒阴德。”
“但如果想要获得回报,比如说,卿宝穷得快饿死了,想要吃饱得到银子,就告诉那人,积阳德。正所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卿宝晓得哒!”
疯无害小小的哼了一声,“算你有点小悟性。”
卿宝洋洋得意起来,只是刚露出小白牙笑,疯无害又来了一句:“就是不多。”
卿宝的小肩膀一垮,嘟囔着小嘴,“师父就不能多夸夸你最爱的小徒弟吗?”
疯无害无情地丢给她几样药材,果断拒绝:“不能!骄傲使人自满,尤其是你!为师甚至觉得,这句话似乎为你量身定做。为师知道,如果你身后长有一条尾巴,但凡为师夸你一句,你那条尾巴都能翘上天。”
“哼!”卿宝两个小鼻孔重重地哼气,把药捣得咚咚作响,那声音比起先前疯无害捣药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白子本来并不受影响,一如既往的均匀捣药节奏。这时的动作却减慢下来,他细细回味方才疯神医和卿宝的对话。
以前爷爷说过类似的话,可是那时他不懂,此时回想起来,别有一番心境。
一边看火煎药,一边听他们聊天的刘新荣和来旺两人,则窃笑不已。
虽则只言片语,他们却也获益匪浅。
“咚咚咚咚咚……”
卿宝化气愤为力量,把药捣出“磅礴”的气势来,仿佛那药是师父一般,任由她“揍揍揍”!
突然,卿宝眼前“开花”,捣药罐整个儿寸寸碎裂开来,顷刻间四分五裂,小石块散落一桌。
“哇塞!卿宝好哇塞!”
小白子眼睛闪烁着星星的光芒,药也不捣了,小巴掌拍得通红。
他白皙的脸蛋儿兴奋不已,“卿宝连石头做的捣药罐,都能捣碎!你不哇塞,谁哇塞!”
在场的几人瞬间被这儿的动静吸引,几乎同时下意识的瞧过去。
卿宝可不像小白子那没脑子的,这时她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脑袋,揣着小手手,小脚丫悄悄往后挪动。
坏事了!一时忘记控制力道,把师父的捣药罐给弄碎了!
疯无害看着他用了几十年的捣药罐,吼出平地的一声巨响:“苏卿宝!”
卿宝吓得脖子一缩,双肩一垂,秒变怂包。
她气若游丝地狡辩:“就,就一不小心,力气一时没控制好……”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声如蚊呐,怕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你不是第一天得知自己力气大如牛!你就是故意耍小性子,把为师的捣药罐弄坏!气死老朽了!气死了!”疯无害呼呼地喘气,“我要把你逐出师门!”
卿宝咬唇。
完犊子!师父真真儿生气了!
不是开玩笑,不是假装生气,不靠谱师父来真格了!
神啊,救救我吧!
师父可从来没有真正的生过气,更没有这么大声的吼她的全名,整一个老顽童的性子,所以,卿宝从来不怕他,经常调皮捣蛋。
当她真正的意识到师父愤怒时,猛然惊觉,自己就是个怂包!心里害怕的突突狂跳,小心脏比别人谈恋爱都要蹦达的欢。
小白子看了看卿宝,又瞅了瞅陷入癫狂的疯无害,小白子果断选择跟卿宝一起,蹲在角落画圈圈。
直把卿宝感动得抱了他一把,“小白子,你最仗义了!”
这时,悲怆的哭声传来。
“呜呜呜……老伙计,你跟随我老头子八十余载。我原想着,到最后总归是我比你早走,你能活个几百上千年。没想到啊呜呜呜……老伙计,是我对不住你!我收了一个孽徒,是她亲手将你五马分尸,呜呜呜……是我的错,老伙计,我对不住你呜呜呜……”
疯无害捧着一堆小石块,哭的那叫一个涕泪横流,看得出来是真的很伤心。
蹲角落里的小白子,应景地抹了抹眼泪,“师父太可怜了,陪伴他八十余载的老伙计没有了,以后都不复相见了呜呜……”
卿宝画圈圈的小手一顿,对一老一小简直无语死了。
她不解地问小白子:“师父为一堆破石头哭,就已经够奇怪的了,小白子怎的也哭?石头不都是死物么?捣药罐坏了,重新买一个便是。”
小白子抽抽鼻子,卿宝见他哭的眼睛鼻子通红,忍痛把自己的帕子掏出来,在他的脸上胡乱擦拭未干的泪痕。
小白子抽抽噎噎:“重新买一个,就不是之前的老伙计了。”
他想起从前事,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
“我刚化形时,养了一头野猪,我给它起了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叫香香猪。香香猪可爱极了,我们每天生活在一起,一起玩闹,好不快活。”
“直到有一天,香猪猪很老很老了,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小白子如何喂它吃我身上的参须,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