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空,万里无云,清石河村干旱将近一年。
突然,轰隆隆!
平地一声惊雷,天空幻化出一座绚丽夺目的七色彩虹,横亘在天际。
“生了,生了……”
“哇……”
随着一道嘹亮的婴儿哭啼,一个新生命降生在贫困之家。
“快,快给我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刚生产完,苏老三家媳妇——许娘子不顾虚脱的身体,挣扎着半撑着身体,有气无力地问。
稳婆石大娘动作一顿,看着产妇面露难色。
许娘子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她把孩儿抱过来,心中立刻浮现不好的预感。
她急切地尖声叫道:“把孩子抱过来!”
产妇的情绪不宜过于激动,石大娘没办法,只得把孩子抱到她身边。
许娘子在大女儿苏迎春的帮助下,强撑着坐起身。
“阿娘,你慢点。”
十四岁的苏迎春心中忐忑不安,她刚刚瞅了一眼,阿娘生下的第五个孩儿,好像也不是男娃。
果然,许娘子勉力掀开裹着婴儿的被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白眼一翻,晕厥过去。
“阿娘!”
“啊呀!”
石大娘惊了一把,连忙掐她的人中。
幸好她常年做的接生活计,什么场面没见过。在危急忙乱的时刻,仍处理得十分稳当。
许娘子在预产期前一个月摔倒,险象横生,连她也没信心保证母子平安。
万幸,生产过程虽然艰难,结果是好的。
这么难都过来了,可不能栽在这里。
没一会儿,许娘子幽幽转醒。
可想到这一胎仍是闺女,许娘子悲从中来,捂脸痛哭。
石大娘劝道:“你刚生产完,哭泣伤身,要好好静养才是。”
许娘子几乎绝望,“我家男人为人孝顺,待人至诚。后来被迫从军,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到头来,老天却让他无子绝后!何其不公啊!”
许娘子捂着胸口,痛哭流涕:“苏正阳,你死得倒痛快,可你抛下我们娘几个,这日子怎么过啊……”
石大娘见状,生怕她出事,立即劝到:“别难过了,这闺女也是苏老三的血脉。你想想看,家里有五个女儿,何愁找不到一个好郎君入赘?”
许娘子深陷悲痛当中,根本听不进去。
她捶胸顿足:“我是罪人!他到死,我都不能给他生个儿子!都是我的错!”
说罢,她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大娘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五个女儿活下去。你丈夫没了,你家的五个闺女咋办?你也不想想,你婆家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不省油的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闺女们也没有好下场,这个家指定保不住!”
“阿娘!”
“阿娘!”
“阿娘!”
房间外头,此前忧心忡忡等候的另三个闺女,听闻母亲的哀嚎,一个个冲进来。
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见到母亲悲苦的样子,一个个眼睛含泪,却又不敢哭出声,怕更惹得母亲伤心。
石大娘看到这些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不由得动了恻忍之心。
“你公公婆婆,还有你家男人的那两个兄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他们就等着吃绝户呢!你要是不支凌起来,保不准把你的几个闺女一一发卖。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已算好的,最怕卖去勾栏院……那等地方,人间地狱。”
“最好的结局,竟是给他们一家当牛做马,日后寻一门破烂的亲事。你这个做母亲的,当真忍心留下几个闺女活受罪?”
许娘子瘦削的双手猛地拽紧床单,手指骨节泛白,颤抖着苍白的唇,眼神哀戚。
“阿娘。”苏迎春低低的唤了一声。
她的眼神看向躺在母亲身旁的女婴,对未来忧心忡忡。
他们家没有男娃子,这个家,恐怕要守不住了。
“阿娘。”
“阿娘。”
“阿娘。”
许娘子的目光从哭得惨兮兮的闺女们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身侧最小的女婴身上。
她心中一痛,眼中热泪滚烫,却硬生生止住。
“许娘子……”
石大娘不只是稳婆,还是村里郎中的媳妇,长着一颗善心,村里人都尊称她一声“大娘”。
她也很想帮她们,然而,许娘子生的女娃,是铁板铮铮的事实。
她的手忽地一痛,勉强忍住甩开的冲动。同时心里纳闷,许娘子才生产完,怎地还有力气?
但见许娘子一咬牙,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毅,目光如有实质,落在石大娘的面上。
石大娘心头一紧,许娘子的眼眶红红的,本就大的眼睛更瞪得溜圆,显得有些唬人。
许娘子一扫先前的脆弱悲苦,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以及破釜沉舟的破罐子破摔。
许娘子沉声道:“除了迎春,夏秋冬都出去。”
苏又夏、苏凝秋和苏暖冬三个小丫头同时抬头,眼泪汪汪的,不明所以。
苏迎春看了娘亲一眼,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年龄小的妹妹们知道,便对她们说道:“听话,先出去,别让阿娘劳心。”
三个小丫头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房间。
直到掩上房门,许娘子突然滑下床,跪倒在石大娘跟前。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石大娘忙将人扶起来。
许娘子摇头不肯,再次开口时,虚弱的语气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坚毅:“大娘,我今日生了一个儿子。”
许娘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大娘,仿佛她不答应,便会一直跪下去。
“什么?”
石大娘被盯得如芒在背,猛然想到什么,拍着她的手背叹道:“何至于此啊!”
许娘子含泪摇头:“我家男人已不在世,我必须保全这个家。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这些闺女,绝对不能因为苏老三没有儿子,就落得凄苦的下场。婶娘,你家也有女儿,求你可怜我,帮我保守秘密。只要你出去告诉大家,我第五个孩子,是儿子,我一切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末句,语气又咬重了一些,眼神祈求地望着石大娘。
石大娘惊得瞪圆了眼。
把女娃当男娃养,闻所未闻啊!
可震惊过后,她理解了。
这世上,不乏因为没有儿子,惨遭被吃绝户落得凄惨下场的女人。何况她婆家无良,许娘子这么做,实属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