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瑟眸子左右转去打量陆相挽的情绪状态。
她知道凌夏浔是罪有应得,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司如的遗愿,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努力做到。这是一箭三雕的事,对她,对凌夏浔,对陆相挽,和她的孩子都是好事。
“起码看在司如姐姐的遗愿上,好吗?”
她再怎么温柔地劝都没用。陆相挽一个字都不会听。陆相挽胸脯轻轻起伏,她现在脑子里嗡嗡的,跟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来似的。
“出、去。”
她突然伸直手指着门外。
“我说出去,你听不见吗?!”
艾薇瑟还是坐在那里不动。她就是想要劝服陆相挽。可是陆相挽现在是一刻也不想看见她。她立马对外探头。
“来人啊。”
“来人。”
二十四这时候才端着饭盒匆匆从外边跑进来。
她在门外已经听见了。
“艾薇瑟小姐,您先出去吧,表小姐身体还没好。让表小姐先冷静冷静。”
陆相挽脸色看起来确实很苍白。
艾薇瑟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点点头起身。
“我给过你号码的,你要是反悔了,就联系我。”
“噗——”
艾薇瑟往外走,这才走几步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了后头什么声音,和什么突然重重扑倒的闷响。她回头看。
“表小姐。”
“你怎么了。”
喷射状血迹遍染陆相挽身上的白色被套。陆相挽被二十四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她唇边还有红色的血滴,滴落在二十四的手上。闭着眼睛,脸色白的跟白纸似的。艾薇瑟立马就被吓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二十四摁了急救铃,外头两分钟之内不断传来急速的大量不齐的脚步声,又在一分钟之内涌进来许多许多人。
艾薇瑟站在门口,不断被急着出入的医生护士左右推搡撞来撞去。
“表小姐吐血了。”
二十四慌张死了。
医生去听她的心跳,掀开眼皮去看她的眼睛。立马给她做心脏复苏。
“快,送手术室。小陈立马通知院长。快。”
“好。”
一大群白花花的人推着病床簇拥出去。艾薇瑟好像才知道发生了似的,被医生护士推搡了几次才知道自己挡路,赶紧往一边去背贴着墙站着。
二十四跟在最后面,临出门之前狠狠瞪了艾薇瑟一眼。艾薇瑟心虚低下头。
她快跑几步跟在医生身边。
“表小姐吐血是不是因为气急攻心?”
二十四问得就是废话。医生不知道翻了几个白眼。
陆相挽现在没个倚仗的,要是救死了,确实是没有人在手术门外对她们兴师问罪,不过这栋私人医院的资金链也就是完蛋了,院长下过死命令,人必须活。现在突然来这一遭,知情的医生魂都要吓掉了,哪还有耐心好好说话。
“看喷射血迹形状有可能。陆董需要静养,什么是静养,你们这么大人了,不懂吗?”
医生都要无语。
手术室门在二十四面前关上。
艾薇瑟跟在后头慢慢吞吞的,最后也走到手术室门口守着。
二十四看见了她,但并不想搭理。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人气人,会气死人是不是?
二十四反正对她是不会再有什么好语气的。
“艾薇瑟小姐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有歉意的。她走到二十四面前,试图让她同意让她也在门口守着。
“我想等她出来。”
出来再气得重新进去吗?不麻烦她再来添麻烦了。二十四是真不想看见她。
“不必了。”
二十四尽量把自己的不耐烦全部摆出来,要艾薇瑟看得清清楚楚。
“我怕表小姐出来看见你又得气吐血,马上又得重新送回手术里抢救。”
二十四眼神用力瞪她。
艾薇瑟心虚低下头,对二十四微微弯唇笑作为告别。她转身走了几步,转回头看着顶上‘手术中’三字,轻轻叹口气转身越走越快离开。
手术进行了四五个小时。
陆相挽术后又昏睡了将近四天。
等她第四天深夜终于睁开眼睛,在她抬眸看见的还是那片洁白又熟悉的天花板之后,她知道自己还没死,不自觉轻轻叹口气,慢慢垂眸就看见二十正趴在自己的床边。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躺了好久,胸闷得紧,她慢慢转头去看外头,拉着的帘子缝隙里若隐若现看得见,现在还是黑沉沉的深夜。
她摘了手上的心电监测仪,摘了呼吸机和吊针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二十,轻轻下床开了落地窗的门。外头的空气确实好受多了,陆相挽深吸一口气总算是笑了。眼看快要入秋了。夜里的风还是燥热得很,她背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把腿伸直平放在沙发上。脚上的绑带还没有拆。
陆相挽拿起沙发上的小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抬头看着天,可惜今晚天上没有月亮,但是有星星。陆相挽从前不会在意这天上有没有月亮,是后来嫁给薄时漠之后,才慢慢也就变了。陆相挽弯起的嘴角,因为想起薄时漠慢慢又放下。
她平视远处的烟火和酒绿。一瞬间脑子里就跟闪回似的,想起了很多很多张脸。眸子里没有光,映着这片黑沉沉的夜的深沉。她点点头,又慢慢低下头,许久许久之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天。
“施加苦难和无关这场苦难的人,全都将道德心高高架起,一个个的,都来逼迫我。”
她喃喃自语。微微咧起唇角,可眼里哀伤,怎么也不算是在笑。
她想起了凌夏浔。
“她几次三番救你,就为了你今时今日这么忘恩负义吗?要不是她,那天你跳下悬崖,我根本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如果不是她死之前,要我去明月庄救你,你现在还是薄时漠的囚徒贱婢。”
那天在悬崖上,凌夏浔说的话,一次次禁不住涌进她的脑海里。一次次拦不住重播。陆相挽只是在咧着唇,她任由凌夏浔那张脸在他的思绪里一直停留。说实话,他根本就没说错。薄时漠要她死,或者不是故意的。但司如要她生,一直都是尽了全力的。
硬要算的话,凌夏浔其实是她招惹来的。如果不是她想逃离薄时漠的枷锁,说不定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每一次薄时漠把她置之死地。确实又无一不是凌司如或者凌夏浔救的。
陆相挽从来都想不明白自己在司如的眼里到底是有什么好的。
她怎么会想成为这么懦弱没用的她呢。
凌夏浔总是说她怜悯他人,责骂她这里的谁不是无辜的?陆相挽现在才能明白这句话的轻重。从她十八岁救过薄时漠之后,是非对错早就说不清楚了。司如死了,薄时漠现在还在鬼门关,凌夏浔对薄时漠寻仇,她何尝不是在用法律也要给薄时漠讨个公道。
这么多年过去。
这么多人接连也都去了。
你死我活终究到最后就剩下她们这几个。
陆相挽靠在沙发上想了好久。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其实什么都说不清楚。
只不过现在薄时漠不醒。
风水轮流转。
轮到给这段恩怨做主的就她一人了而已。
陆相挽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的躺了一会。比起呼吸机里的氧气,她更喜欢空气里的味道。慢慢的,也就睡着了,她总觉得梦里应该梦见了谁吧,不过她醒来的时候,一点也不记得了。
在二十醒过来之前。
她重新躺回了床上。
不戴讨厌的呼吸机。
她就是想再多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