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
薄时漠叫她冷静。陆相挽在他眼里失常。他立马伸出手试图拉住陆相挽的手腕,可陆相挽提前挥开手躲他,他捉了个空,手僵在空中。他低头看手,眼神很僵硬,只有脸颊在微微发抖。他好似已经预料到,他似乎再也抓不住陆相挽的手。
陆相挽站得离他三步远。
这就像是条银河,薄时漠的脚不听使唤僵在原处,竟没有再往前一步。
他慢慢抬头。高高在上的薄大总裁原来还能有这么凄苦的眼神吗?陆相挽紧紧盯着他的眸子,没有丝毫的对他的怜悯,只觉得偌大的世界就像是个笑话,谁都是个笑话。
“你爱他吗?”
这就是他要知道的。
可陆相挽不想说。他又不配知道,说了和不说没什么区别。这一塌糊涂的日子不会因为谁现在爱谁,谁从现在开始恨着谁,就能有所改变的。薄时漠只看她对他利害的。陆相挽知道。
“爱不爱很重要吗?”
陆相挽鄙夷他,眸子里不经意露出两分她的心。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讨厌过不懂装懂的人,薄时漠是她这三十年多年里的第一个。她甚至眉毛微微蹙,看着薄时漠的眼神慢慢压低。好似看小了,又给看乐了。
薄时漠唇形才初初做出‘重’字。
陆相挽就打断他。
“薄总到今天才知道,只有相爱的两人才会迈入婚姻的殿堂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薄时漠不想和她争。
在他看来,陆相挽只不过是短暂地发发脾气,一切气过了都会好的。他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发黑的眸子盯着陆相挽,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最后竟然转身要走。微微弯着腰,微微低着头,从背影看竟然有那么点丧。
“你先在这里待几天。我处理好手头的事就放你出去。”
陆相挽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在怜悯薄时漠。她这么卑微逼隘的处境,竟然还能去怜悯处处蓬勃生机的他,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自作多情,陆相挽眸子看着地面自嘲苦笑。可记忆里那微微低下的头,陆相挽不受控地抬头继续盯着薄时漠黑乎乎的后脑勺。
“你指的是处理凌夏浔的火药据点吗?”
陆相挽说出口的话生硬。
薄时漠脚步立马顿住,她说中了。他没回头反而伸手去开门。陆相挽不用猜,也知道火药更容易死人,薄时漠还没有功夫直接用钞票割喉,他开了门,开锁的声音在格外寂静的环境里‘滴答’可闻。
“你觉得你能杀死他吗?”
陆相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小步,又克制自己退回原地。
这不重要。
起码薄时漠觉得不重要,谁知道呢。总得试试。
“孩子我已经送去国外。事处理完了,我接你们一起回来。”
他始终背对着她站着。陆相挽看不见他的表情,他闷闷的嗓子说出来的特别闷。
罗娜站在门外守着她。
“看管好太太。”
“是。”
门又在她眼前关上。
她却一点跑过去求情求饶的心都没有,被薄时漠囚禁了那么多次,这种桥段她熟悉无比。出不去的。她往后退几步,几步之后的身后就是窗台。她手在身后摸索着窗台的边际,慢慢坐下。
直到天黑。
她就像是僵尸似的坐到了天黑。
“来人。”
罗娜站在门外回应她。
“太太。”
陆相挽转身往窗外看,之前直升机直达楼顶之前,她已经看见了这栋的外头金晃晃立着‘挽楼’两字。她记得凌夏浔说过的,底下的画廊放着那首曲子。
“罗娜。我想去楼下的画廊看看。”
罗娜听见‘画廊’两字怔了会,按照薄时漠的计划,陆相挽应该不知道这是哪。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按计划否认还是……陆相挽转过来,隔着门上的玻璃和她对视。她眼里的轻轻晃的水色还是让人不忍的,罗娜和她生活了五年。对她有例外。
她对她默认就是这。
“总裁不会允许的。”
陆相挽知道。可她真不是想跑,那首歌她也想听。发生这么癫狂的事,还把她独自关在这么静谧的环境里,她会疯的。
算她求求了。
她想要一点音乐的慰藉。
“我听说画廊里的歌,是我的曲目。我想去听。你问问他。”
“好的。”
既然只是要求她询问薄时漠,罗娜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反正不需要她做主为难。后续就是罗娜依着薄时漠的要求,蒙着她的眼睛反复上下楼之后送她到下一层的画廊里。
是那首。凌夏浔没骗人。电梯才打开的时候,陆相挽就听见了曲子的高潮。她一人从电梯里出来慢慢往前走,罗娜远远跟着,叫其他人守着。果真四壁都是两三米高的画着她脸和神态的一幅幅油画。但陆相挽不在乎那些画。
她就一人在偌大的画廊里,偌大的一群油画簇拥里恍然若失。
她甚至目光呆呆的,一点点泪水湿了眼眶,她就立马伸手擦掉。她低着头听。一言不发。曲调里自己若有似无的哼鸣能带起来她微微湿润眼眶的泪水。这首歌乍听,陆相挽现在只觉得单纯。
是不否认这首歌闻名在外,但陆相挽也刻意躲避了很多年,‘强取豪夺,无奈奉子成婚’她作曲那一年觉得没什么好听的。是由衷述答和全部还原自己的不得已,所以真不至于在自己的痛点上一遍遍回顾。她以前就将这视作天大的伤心事。
浑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更多。
她终于抬脚一步步轻轻往走廊里头走,脚下生怕扰了曲调中的哼鸣。罗娜还跟着,多余的脚步声扰乱了节奏,加上会煽情的回忆一点也容不下看客。所以她想自己待会。
“我自己待会。”
这条走廊是封闭的,出口是有几个但罗娜都吩咐关了,人要是不破窗而出从几十楼上跳下去,那现在唯一的出入口只有刚才那座电梯。罗娜信陆相挽还不至于,什么也不说,带人退出去在电梯口守着。
这里终于就她一个。
在曲子又一次来到高潮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撕破了黑裙的裙摆,脱下高跟鞋,光脚在宽大的走廊里翩翩起舞。她舞了一曲又一曲,极其白亮的灯光底下,五颜六色的巨大油画边,她是这里唯一一只黑天鹅,藏匿在色彩里,又曝光在聚光灯底下,活着,也死着。
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闭着眼睛。
薄时漠来的时候,他轻轻站在角落里看完她跳的一整支舞。这支舞,薄时漠在U盘录像里看过,叫做《楚辞山鬼》,是她的本科毕业作品。
这是她今晚跳的最后一支。
她好像知道薄时漠来,扶着墙慢慢坐在地上。背对着他静静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