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寂州面对着门口坐在几个台阶上的案台边。
门外站着的保镖给她掀开帐篷的门,她前脚才迈进了贺寂州的帐篷,抬眼就对上贺寂州正看着她的眼睛,她手上拿了水,肩上背着的名牌包里,只放着贺寂州专用的餐具盒子。她往前走到案台边,拿出来递到贺寂州面前。
贺寂州面前的几只饭盒全部都还没打开。姜妈站在一边不说话,但面色不可怕,所以贺寂州应该没发火,许懿伸手去解开饭盒的纽扣。贺寂州往后背靠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许懿细白的手指忙活,在她朝里的手腕,他看见一抹碳灰。
“刚刚去见谁了,怎么手上都是灰?”
贺寂州的口吻莫名带着嘲笑。工地里除了陈也还有谁,他在试探,许懿眸子微微抬。但她面上丝毫波澜不惊,又立马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饭盒,手指灵活解开一个个纽扣,轻轻把菜整齐都摆在他面前。
“没见谁,就是工地上灰尘多,我可能不小心挨着哪了。”
贺寂州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菜都摆好了,可他就是靠在椅背上上不动,一双眸子就盯着许懿的眼睛打量。许懿站在那,贺寂州的眼皮压着微微敛着,手指在桌下的腿上已经攥紧。
可能下一步,他就要掀了这张桌子。
“贺寂州,我以后能不能不来了?”
许懿不想在这里弄得太难看。她很聪明,在无用的辩解面前选择了以退为进的激将法。贺寂州嘲笑出声。他笑许懿倒先跟他发上脾气了。
“送顿饭给我吃,你就这么为难。”
贺寂州的眉眼看似在笑,但嘴角的弧度往下压着摆明火气已经上头。
许懿只是轻轻摇摇头。
“也不是,就是觉得这里灰尘大,你知道我有鼻炎的。”
许懿闻不得尘埃灰尘味儿,不然就会鼻塞。之前她也不知道,直到前几天头一回来工地,回去晚上睡觉,她的鼻子就堵了一晚上睡不着,大半夜叫了家庭医生,拿了通鼻贴和喷剂,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贺寂州半夜在床上找不着她,悄摸醒过来一次所以也是知道的。
“这么矫情。”
这么说,她应该也不会故意往那些腌臜人身边去。贺寂州自己开解自己,他的嘴角立马微微扬起,说话的口吻还带着宠溺。他拿起筷子开始进食,许懿心里悄摸舒了口气转身坐在一边的圈椅上等着。
贺寂州差不多吃完了。
她起身给他收拾。
“春分快到了。深城这几天都有花会,我想出去走走。”
许懿低着头忙活自己手上的收拾,说出来的话安安静静的,她不抬头也知道贺寂州正皱着眉。他喜欢锢着她,不爱放她出去。许懿最近越发心事重重,她就是想从贺寂州爪牙的眼皮子出去透口气。
“我保证和庄一形影不离。”
她抬眸看他,她定定的眸子里看不出来什么晃荡。但贺寂州看她的眼神在审视。他坐着什么也没说,从椅子上起来就大步往帐篷外走去,但突然在门口止步微微回头看她。
“早点回家。”
许懿得到了允许还没反应过来。她转身的时候,贺寂州已经走远了。她最近心事重重,沈青柠的事之后,她夜里总是觉浅得很,早上也早早就醒。贺寂州多少还是于心不忍。
庄一夜里九点到州庄接上许懿,他挑了人最少的集市。这里摊贩不多,都是沿街叫卖花的人。许懿走在里道,庄一在外头走着,尽量隔绝人流挨着她。许懿大概走神了,谁家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撞在她身上,她踉踉跄跄地后退,庆幸被庄一及时拉着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
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庄一立即拎着他的领子微微脱离地面举起来,那人大概没料到庄一和许懿是一道的,连忙道歉。
“我没事,让他走吧。”
这么热闹的场合,她不想站在这被人围观。庄一听许懿的命令松了手,那人拼了命地跑远。两人一道又往前走远,庄一站得离她更近,时刻注意她的前后左右。又变回那种窒息的被监视的感觉,许懿想回去了。
她要买两只花打发贺寂州,贺寂州吃了甜头说不下次还会放她出来。她身边就摆着几盆白百合花,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叫卖,许懿刚想从裤袋里拿手机支付,结果发现浑身上下空空如也。
“庄一,我手机刚才被偷了。”
她露出害怕的样子。
那手机里还有她父母的照片。
“人应该还没走远,你快去帮我拿回来。”
庄一不动,他得到的指令是照看好许懿。手机丢了可以再买。
“我在这间绿豆糕铺子里等你。那手机里有我很重要的东西,你快追啊。”
许懿反反复复推着他的胳膊要他去,急红了眼睛。
“我马上去。”
庄一去追。许懿失魂落魄坐在绿豆糕铺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嘈杂得很,庄一还没回来。
“阿姨,我能拿这些花给你换几块这些绿色的饼饼吗?”
稚嫩的男童声音在许懿耳边响起。
“去去去。”
绿豆糕铺子主人骂骂咧咧驱赶。
许懿扭头看出去。她一眼就认出来站在台子下的男童。
“霂霂?”
“你怎么在这呢?”
她蹲下来。
霂霂扑进她的怀里哇得一声就哭出来。
“妈妈。”
许懿赶紧去把孩子抱起来,霂霂抱着比以前轻很多。
“妈妈,我好饿。”
他搂着许懿的脖子,脸埋在她的脖颈里,说话抽抽搭搭的呜咽。
许懿手机被偷了,手上也没有现金。庄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不能看着孩子就这么挨饿。她单手抱着孩子往外走,腾出一只手用指背轻轻给他擦眼泪,边走边轻声哄着他。
“阿姨陪你去把花卖了,我们去吃碗面。好不好?”
“好。”
孩子的声音软糯糯的,怎么会狠得下心对一个孩子这么凶。
“我们霂霂是最乖最可爱的孩子。”
霂霂手里的花都是极其鲜嫩的白色玫瑰花,许懿抱着孩子沿街叫卖,两块钱一朵,很快就赚了十四块。庄一挑的地实在太偏僻,周围一带都是鲜花批发市场,许懿抱着孩子走了两条街道才在街尾看见一家小小的面店。
“妈妈喂我。”
许懿把面都叠在汤匙上,蘸点汤一勺勺喂着霂霂吃完她都吃不完的一大碗面。孩子看来真得饿坏了,许懿摸摸霂霂肚子,确保没把孩子给撑着,伸出食指让霂霂握着走在街道上。
“霂霂,爸爸在哪啊?”
她以为陈也在哪个摊位上叫卖。结果她低头看见霂霂摇摇头。
“爸爸在家,是霂霂自己跑出来的。”
许懿立马蹲下来和孩子讲道理。
“小孩子不可以自己出来玩的。会有坏人把霂霂抓走,知道吗?”
霂霂点头。
“走吧,阿姨送你回去。”
两人走了四五条长街,进了一条路灯故障的小路里。除了她俩,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霂霂,你确定是这吗?”
许懿什么都看不清,路上总时不时被脚下什么绊住,但小孩子的视力好像真的特别好,全凭霂霂在前头牵着她的手,像是导盲犬似的指挥她抬脚,左拐右拐脚下有垃圾。
终于走上台阶,但是楼道很挤,许懿的胳膊肘不可避免得蹭着尖锐的墙壁,她伸手摸索,这里明显只够同时一个人走过去。应该有上了七八楼的样子,霂霂掏出钥匙开门。门打开里头就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
许懿站在门口打量,这里头就只有一间房间,开门就能看见最左上角的床,明明没什么家具,但四处看起来都很拥挤,霂霂拉许懿进去,但许懿甚至没有落脚的地方。她惊愕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