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时候，小衍儿正在搭乐高，他手里的飞机模型，和薄时漠那架ZS0507黑色直升机机身很像。
他背对着薄时漠坐在地上。
手上不断在忙活。
“不敲门吗？”
一个六岁小孩语气成熟平淡得很。他听走近的脚步声节奏和轻重，和开门的利索程度就能猜出来，来人就是薄时漠。
薄时漠看他这小小年纪就对他傲慢不屑的态度很是不满。
“这就是你对你老子的态度？”
小衍儿坐在那还是没转过来。
飞机模型已经成型了。
他还在调整细节。
“敲门是你定下的规矩。我只是养成了习惯。”
敲门是他们小时候，他为了和陆相挽亲密不被抓包定下的规矩。现在物是人非。薄时漠竟然一时无话可说。
他也不兜兜，进来是有事要问他的儿子。他关了门，径直走过来坐在薄一衍的床上。
“那天去游城，你妈为什么同意把你们放回来？”
小衍儿手一僵。
“爸爸以为是什么？”
他不答反问。
“你们做了交易。”
交易？
交易也得他能拿出陆相挽想要的东西来作为交换。
可是陆相挽想要什么呢？
“那妈妈想要什么呢？”
小衍儿问住薄时漠。
是啊。
除了这双儿子，他的东西，陆相挽都不要。他身上没得交换那双孩子的筹码。
他抬眸去看小衍儿的背影。
小衍儿已经搭好了纯黑色的飞机模型，样式和薄时漠的ZS0507一模一样，他起身小心翼翼又吃力得把飞机模型搬进3立方米的橱柜格子里。
关上玻璃窗，他从玻璃窗的倒影里能看见薄时漠的脸。薄时漠的脸安静的不像话。
他的视线朝着他这边。
小衍儿猜出来他在看着自己。
“爸爸看起来不知道。”
小衍儿盯着玻璃上那张脸嘲笑。
不论小顾儿说过什么，他知道薄时漠绝没有像弟弟说的那样，那么得爱他们的妈妈。
他转过来。
径直走过去坐在地上收拾零散的乐高积木，他有无数套绝版乐高积木和模型，颗粒数几十万颗，闭着眼睛随便摸都知道哪个是哪个套装模型里的。
但他早就不分什么套装，也不分类放置。因为两年前就会搭所有套装模型。所以现在全部打乱只搭他自己喜欢的模型。
他的房间，陆相挽给他做了装修，三个屋子被打通，其中有个占地一百多立方米的立体橱柜。
偌多个大小不一的格子在其中。
除了薄时漠ZS0507飞机模型，还放着小时候陆相挽总给他们弹奏的那架钢琴模型，也大约3立方米。
薄时漠很少进来小衍儿的屋子。
除了偶尔意外。
他通常会去薄一顾的屋子。
又因为从前这个玻璃橱柜闲置，所以他从来没注意到，陆相挽的装修风格，很符合小衍的性格，容得下他兴趣爱好。
两个孩子的房间风格截然不同。
薄时漠盯着那架钢琴模型看。
小衍儿这边终于收拾好七七八八的积木，地面恢复了整洁，此时薄时漠还坐在他床上，他通过玻璃窗户上的倒影能看见他。
他低眸想了一会还是起身，但他转身坐在沙发上，而不是薄时漠身边。
“爸爸带着枪械，妈妈没有能力及时反抗，所以为了保护其他阿姨的性命，就同意把我们送回来。”
他前话不着后话，跳跃式选择回答问题 ，但总算是给了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薄时漠没有其他答案，当然选择默认这个理由。
可事实是，小衍儿说得并不是假的。那天的枪械，确实也是陆相挽不得不放手的理由之一。
他的妈妈走投无路。
小衍儿并不认同薄时漠可以用这么粗鄙强暴的方式逼迫他的妈妈。
“爸爸那天的阵势，我要是妈妈，只要爸爸肯离开，我也会放手。”
小衍儿说的话意味不明。
多是讽刺。
薄时漠受到了提点似的，他抬眸看他一眼，深深的眸子里开始有东西在不断剧烈抽搐着，他此时心跳很快，有点胡思乱想的东西挤进他的脑子里。
他要平复心情，还要根治整理自己突然反应过来或者想起来的什么领悟，所以他得到了答案立马起身就要走。他得找个空地冷静。
小衍儿却意犹未尽。
他安坐在薄时漠的身后问他。
“爸爸总拿枪指着妈妈吗？”
薄时漠往外走的步子迟滞，他突然转过来，用疑惑不解的眼眸垂眸看着小衍儿。
“你说什么？”
薄时漠反应太大。
事实证明就是了。
小衍儿问话的目的达到。
话被小衍儿圆回来。
“我只是看见妈妈条件反射，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所以很好奇。”
理由搪塞得合理。
事实是在他问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自己找好后路。他还没打算让薄时漠知道，他已经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提前给自己找了话术。
他不置可否。
他做不了撒谎。
他也搪塞。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金融股市的作业，做了吗？”
他一方面是为了故意扯开话题，一方面是他立刻想要压他孩子一头，拿出父亲的威武来压他刚才的失态。
就是他没想到小衍儿会回的这么从容。
“做了。”
薄时漠皱眉。
如今金融股市不明并不适合投资，只用两天时间就能有断定，薄时漠不信小衍儿小小年纪竟能有比行业精英更出色的眼光。
他先以为他敷衍他。
“拿给我看看。”
小衍儿毫不犹豫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平板，走到薄时漠面前很快就在他紧密的注视下把文档调出来递给他。
文档上的字不多。
薄时漠皱眉接过，他以为他敷衍，起初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因为瞄见了几个深奥的专业名词，他又从头仔细看了一遍。
他越看，眉毛越是舒展开。
里头写的见解很新颖，常识和书本知识底子很牢靠，判断过程会变通和举一反三，确实很不错。
他放下平板，垂眸去看着小衍儿的眸子里，他里头藏着震惊，他不出口夸他，开始仔细问他细节和见解。
“这就是你投资这家企业的理由？”
小衍儿对自己有信心。
他说得没错。
“是。”
薄时漠看着小衍儿的眼睛。
眼前这张脸和他长得太像。
他六岁时候投资声名大起，这孩子不输他。他身上还带着陆相挽的骨血，往后说不定还会远胜他。
陆相挽曾叫他别偏心，但他对薄一顾的教导还是偏多些，从前尚且看不出两孩子在商业头脑上的区别。但上幼儿园之后，的确逐渐有点清明起来。
薄时漠再深深看一眼他的大儿子。什么也不说，把平板还给他，关了门就出去。
他站在屋子门口。
久久冷静。
他六岁的日子太远了。
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那年做了什么。
是不是爸爸比儿子更优秀。
他的思绪才飘到陆相挽身上。
罗娜就走近了。
她出声打断他的思考。
“薄总。”
薄时漠转头看她。
“什么事？”
罗娜朝他微微鞠躬。
“沐沐小姐来了。”
“和小顾少爷在楼下坐着。”
薄沐沐倒是很久没回国了。
这次来，他猜也猜得着她是有目的。
“嗯。”
他下楼去。
薄沐沐听见下楼的声响，抬头就见着了薄时漠的身影，她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恭敬地朝着薄时漠来的方向站着。
“大哥。”
薄时漠坐下，示意她也坐。
“坐吧。”
薄沐沐想要先寒暄。
可薄时漠没耐心。
“有话直说。”
既然薄时漠开口了，薄沐沐也不敢寒暄，要说什么，她左右犹豫，在终于薄时漠不耐烦之前赶紧咬牙说了。
“伯父伯母的事我听说了，没有及时回来我很抱歉，我想去看看他们，可又不知道他们埋在哪。”
“大哥，我能去吗？”
她弱弱试探。
薄时漠比她大方从容。
“想去就去。”
她连忙露出笑脸感谢他。
“谢谢大哥。”
这才算是铺垫好了。真正的目的，等他他这个条件允了，试探合格，她才敢说出口。
“下个星期，就是过年了，何初也要回来，伯父伯母死了，他也才知道，肯定会有情绪，还请大哥千万不要和他计较。”
她闭住气。
紧张到不敢呼吸。
“嗯。”
薄时漠轻轻就答应了。
她欣喜得站起来。
“那我走了。”
她往外走。
小顾儿在门口上算数课。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她往外走。虽也没有跑过来，但他笑嘻嘻地坐在位置上打招呼。
“姑姑，你要走了吗？”
小顾儿生的像陆相挽，薄沐沐对他更容易亲近。回头看见这只有他一个孩子，说话便由内而外的放松亲和。
“是啊，我给你和你哥哥都买了礼物，你和哥哥一人一份，记得要和哥哥分享。”
她朝他笑。
“小顾儿会的。”
“那姑姑走了。”
她朝他招手。
小顾儿甜甜地和她说再见。
“姑姑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