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站在薄时漠身后称呼她一声。
薄时漠双手垂立在身体两侧,脸上面无表情淡漠的很,陆相挽并不知情他什么都听见了,两人死硬尴尬得就这么站着。
直到薄时漠屈起自己的右胳膊。
但他嘴上还是不说话。
陆相挽看看他还没放下的胳膊,又去看看白一的表情,眼神交流里都是要他给点提示的意思。
白一挤眉弄眼的要陆相挽把手放上去,但陆相挽不敢搭在薄时漠的手臂上,直到她才想起来前几天薄时漠提醒过她吵架的事不要搬上台面的话。
“在葬礼上,我不希望传出我们不合的传闻。”
陆相挽这才把手搭上去。
两人最后一起走进别墅里。
绕过前庭四乱的别墅,两人一路走进深处院子里的祠堂,祠堂很大,分成三部分。最里面的部分放着薄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中间部分的作用一般就是暂时停尸。
前庭很大,约占整个祠堂的二分之一,大约四百平方米,一般用作吊唁烧纸钱办葬礼的地方,偶尔也用来罚跪和新妇对老祖宗敬茶。
两人绕过小树林一转弯就看见薄盛来坐在前庭的一旁客椅上,旁边就站着薄沐沐,薄沐沐的脸红胀鼓鼓的,薄盛来倒是平静,一看就猜到应该是和薄盛来吵架落了下风。
薄沐沐扭头见薄时漠夫妇终于来了,一脸委屈得就朝他俩走过来。抱着陆相挽另一边的胳膊就要告状。
“嫂子,他……”
陆相挽把手从薄时漠胳膊上拿下来,轻轻捂着薄沐沐的嘴巴,微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往下说了,然后带着她往一边走。
现在薄时漠就在这。
薄盛来摆明是冲薄时漠来的,所以她没必要出头,至于薄沐沐这个年轻的小辈,那就更没有必要,不论沐沐现在嘴里能说出来什么,对的不对的,薄盛来都不会放在眼里,还会被看戏的人津津乐道,对女孩子名声怎么看都不好。
她干脆就拉着薄沐沐站远。
但也不那么远,就站在薄时漠身后两三步的地方,也算是对外人以示她和薄时漠好,两人在一致对外的立场上。
薄盛来先笑几声解了这尴尬,才起身朝薄时漠这边走过来。
“我来送爷爷最后一面,沐沐这小丫头却闹脾气不愿意,薄总不在,在场就我一个当哥哥的,所以我就教教妹妹,对自家亲哥哥要懂礼貌。”
薄盛来把‘亲’字咬得可太重了。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场的人可都不是傻瓜,站在这的人,谁没点过人的智商或者情商,大家面面相觑,一切都已经尽在不言中。
刚刚薄沐沐可还在灵堂前义正言辞说薄盛来姓凌,薄凌两家势不两立,要他滚呢。
现在再听薄盛来话里的意思是他是薄家的亲生孩子。大家眼睛都盯在薄时漠身上,看他能给出什么答复。
但薄时漠什么也不说。
谁也不让谁的架势,最后愣是两人眼神在对峙。旁人看不到什么热闹。
薄盛来到底是谁家的子孙闹闹腾腾了两个多月,没个定论,各有各的说法,所以他今天来,就是要薄时漠当着所有人的耳朵认他做薄家人。
场面僵持住。
宋慧琴和薄堪一前一后走进后院里,薄何初和沈青柠跟在后头,一列不太对齐的队伍从人群里瞩目得走过来。
“小盛就是我薄家的孩子。”
薄堪快走过来站在两人侧边没一秒,就拉着薄盛来的胳膊到今天吊唁的主场位置上站好。
宋慧琴也没管顾他,事不关己似的冷漠着一张脸,被薄何初扶着走过,直直走过薄时漠的身边,也在主场位置上站好。
就留中间两个窟窿等着陆相挽和薄时漠站上去就开始今天的吊唁仪式。
陆相挽看着他笔直僵硬的背影。
也一路视线跟随眼看着:
他的亲生父母。
各自带着他的亲生弟弟。
从头到尾看也没看他一眼。
陆相挽抛开自己在薄时漠手里的处境,她站在第三视角对薄时漠还是心怀可怜。
他不被任何人需要,更像是,只是作为不可或缺的一道程序和一个关键核心零件让整个玩具看起来有价值和意义的工具。
就比如。
今天薄家的薄,如果不是如日中天的薄时漠的薄。
那么这场吊唁。
一定没人会来。
偌大的,繁华富贵的,金碧辉煌的北城里,谁会闲的没事为一个毫无关系的老人痛哭流涕?
费尽心机的挤眉弄眼得弄红眼眶,倒眼药水,就是为了假装自己能有那么点的真情实感。然后赶紧上前对薄时漠卖弄一点自己的悲伤赚取好感。
就为了改日招商对上,能图谋薄时漠一点,他偌大商业版图的残羹剩饭。
利益才是他们的当头一棒。
其他的。
狗屁不是。
她站在薄时漠的身后。
第一次这么直观得审视孤独的重量。比起以前大家都爱装的样子,今天谁都裹着自己的利益赤裸裸得逼着他。
陆相挽越是看懂薄时漠的沉默。
就越是觉得这好冷漠的家庭氛围,就像是杀人得那样有罪和邪恶。
在场的谁也不装。
摆明都有各自的立场要维护。
那就陆相挽来装。
陆相挽扫视一圈,底下的人的确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低闷的噪声和这肃穆的吊唁格格不入。
陆相挽皱眉排斥。
她走上前,一手握住薄时漠的胳膊,一手牵着他的手掌,她小小的手掌就跟个小小的暖球似的,填充在薄时漠冰冷的手掌心里。
他低头看她。
她松手站在他的身前。
他瞧着她的后脑勺,她后脑勺圆圆的,小小的,黑乎乎的,看在他眼睛里却大大的,满当当的,很有安全感。
“二少。”
她不大不小的音量和掷地有声的气势,成功打断了所有人的絮絮叨叨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所有人,包括薄盛来都在抬头看着她。
她接着说。
主场夺过来了,她在气势上也就不紧不慢。
“我这个做嫂嫂的,有几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薄盛来漫不经心的接话。
“嫂子有话请说。”
陆相挽笑得温顺,话锋却不温柔。
“我是南城人,不是你们北城人。”
“有些白事的习俗我不太清楚。”
“但我们南城虽然不是政都,也不是钱都。可我们南城重视礼仪,最讲究秩序,虽不比你们这里的人上进,但贵重在于,晓得安分。”
“今天是爷爷的葬礼。“
“自古以来,不论哪里都应该是死者为大。”
“二少你今天在这里谋取上进,图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是不是有点颠倒主次,不讲秩序?”
陆相挽说话斯文,有条不紊又是话中有话,除了几个暴发户和一些情商洼地的听不出来,其余的都知道她话里的‘上进’。
指的可就是争权夺利。
谋权篡位。
有胆子的已经在底下噗嗤笑出声来,没胆子的捂着嘴巴抿着嘴看热闹,啥也听不出来的左顾右看得问。
薄盛来脸上僵硬,他可不知道陆相挽如今有这么指桑骂槐的本事。
他算计了薄时漠不爱口舌之争,除了打架动武,会不来明吹暗讽笑面虎那一套,也料定宋慧琴和薄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断不会不顾大局。
就是没料到,陆相挽如今竟然还能和薄时漠站在一个立场上。
他笑得假。
“爷爷也希望看见自己的孙子认祖归宗。难道嫂子就不指望一家团圆吗?”
这意思就是今天不让他认祖归宗,就是她在故意阻挠。他奉劝她最好顾虑自己的名声。
陆相挽笑了笑。
她说这话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阻挠谁和谁团圆的闲事,她的心思可没有这么狭隘,薄盛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也没办法。
这话是冲薄时漠想护住薄氏,她就帮个小忙罢了,没有其余为了自己的心思。
“我的意思是,薄家的规矩是,私生子不进祠堂。”
这话一出。
陆相挽好像听到了一大片倒抽气的声音。尤其是宋慧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宋慧琴只对媒体说过,薄盛来是凌亢和白颂清的孩子,除此之外,还没有谁对外公布过薄盛来是薄家的私生子。
薄家和凌家可不同。
一个是要办冥婚。
一个可是地方政府领导养第三者生私生子。
薄堪政治批斗结束恢复原职才过了两礼拜。
陆相挽话落两秒钟,又聪明得自个儿拐了回来。
“但弟弟你,如果是外界的绯闻不真,仅仅是妈膝下的孩子,那没什么不可以的。”
“但如果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你今天这么做,颠倒顺序岂不是真的失了身份?”
这两句话是在倒逼他,自己放弃承认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乖乖认宋慧琴当养母,只字别提白颂清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