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刚落,门外凌或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爷爷,爷爷,你不能进。”
“滚开!”
是凌邱专有的那老年成迈,落地有劲的烟嗓。
下一秒,这紧闭的门就生生被他的拐杖杵开,大开的胡桃木门撞在背后的墙上,发出极其响的“砰”声。
凌邱杵着拐杖,从天光大白的空处迈步进来。
“薄亢,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老人家威严很重,一开口就是呵斥自己的独子。
“爸,你别管。”
凌亢迈着步子,脸色青黑,眼睛死盯着凌司如,稍微抬着手走过来就是要掐死她。
他刚往前走两步,就被凌邱用拐杖打回原地。
“爸—”
他还叫屈呢。
“今天我就要管咯,你把她弄死了,我这么大个凌家怎么办?”
“你今年也快六十岁了,有本事你再生一个给我,没本事就别动她。”
凌亢才不在乎是不是自己的子嗣,杀了她完事。
“凌或白,把这个女人押下去。”
凌或白刚走近几步,又被老爷子的气场吓退。
“谁敢?!我在这,我看谁敢?”
老爷子的拐杖杵的地板铛铛响。整个屋子里都是回声。
“凌亢,你今天要是敢动她个手指头,老爷子就跟你拼咯。”
都说隔辈亲,凌亢也算是见识到了,老爷子年岁大了,他怎么着也不能硬来。
大家都剑拔弩张站着,只有凌司如活像个看热闹的,脸上还微笑着。
“小如,跟爷爷走。”
凌司如跟着凌邱,大摇大摆走出这栋目青别墅。
一路去了老爷子的祖宅,凌家老别墅。
确保安全之后,他并未吩咐手下限制她出行,也没有要求她跟进来审判她。
就连自顾自到了主屋里,瞧见凌司如自个跟进来了,也只是喝茶,端坐在圈椅上,手里端着那老古董,好像是粉彩大牡丹盖碗来着,她小时候也用这个喝过茶,嫌麻烦,再没有喝过。
凌司如等他开口问,可直到此刻他也并未主动问起一句。
凌司如便在这屋子里转悠,四处瞧瞧,她也有十年多没有回来过,但只见这里的摆件合照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爷爷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此前是发消息给老爷子了,但只说是她今日在凌亢手底下必有一死,求他来收尸,并没有讲清楚缘由。
“你想说,自然是会说的。”
“老爷子耄耋之龄,一把白胡须,什么东西放在老爷子的面前也都看淡了。”
不过说实话,她那性子倒蛮像他年轻时候的老婆子的脾性,乖张。
凌司如走了一圈,挑了个门里的主座位置,软软的垫子垫着,那可是凌家家主坐的位置,可不敢放肆。
“爷爷,我妈的事,我都知道了。”
凌邱喝茶的动作一顿,茶水都沿着盖缝扑露出来些。
他把茶杯放下。坐得端直。
“小如啊,别和你爸计较,他就是被那个妖女迷惑了。”
“咱们游城都重自己的血脉,几个贵族世家发展到了现在,几家富贵几家没落,爷爷都看在眼里,没落的究其原因不过都是没了自家的正统血脉,被外人给占了家财,你看这外面多少新企业新面孔,你是他下面唯一的根续。”
“这点,爷爷希望你牢牢记在心里。”
“这凌家以后是你的,你可莫要冲动。”
凌邱就怕这傻孩子冲动弑父。赔了自己的前途,整个凌家还后继无人。
他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啊。
凌司如当然知道爷爷是为她好,虽然明知道凌亢做的不对,要她亲手弑父,她确实也下不了手。可要她继续做个孝女,她也办不到。
“我的出生逼死了我妈,救活了凌亢,我拿枪拿刀过了三十年,也只是他杀死别人的脏刀。但凡她没有怀着我生下我,她也不至于死。”
“小如,你可千万别这么想。”
凌司如知道自己说多了,但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
她的话题一转。
“当年凌亢和我妈一夜春宵,事情没有外传,是爷爷您出面压制的吧?”
凌司如从小就聪明,既然她都调查到了她妈妈身份,他也就猜到自己当初做的事情已经暴露出来。
“这你都猜到了。”
凌邱没有不认。
虽说凌邱是为了掩盖自己儿子奸淫的事实,但妈妈因此也没沦落到被世人诟病的地步,也是爷爷的功劳。
凌邱并不算是主动牵涉在这乱局中的一员。
凌司如知道,所以她和他的对白,每一句都很沉静,像是平静的水面上,石子砸落的漩涡里,只见面上的起伏,不见声音的波动。
凌司如走出来,和凌邱面对面看着彼此。
她的命,当初是凌邱求着留下的。
如果没有凌邱,就没有她,但说不定白宥宥不会因此绝望,她会活着。
所以她总觉得,她的命夺走了她的命。
她不知道要不要责备凌邱这么自私求着薄堪瞒着白宥宥孩子的生父,让她生下她。
白宥宥的信里说了,她以为怀着薄堪孩子的那十个月,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她觉得她的婚姻有希望,会幸福的。
她低垂的眼睛抬起来,看着凌邱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含水,有力的,并非无神的。
“她以为我是薄家的孩子,还给我取了薄字冠头的名字。那里面的每一封遗书里,她都称呼我是薄妮。”
“可惜,我不是她和薄堪的孩子。”
“所以,她死了。”
凌邱知道她哭了。
可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
“爷爷知道。”
“唉,都是造化弄人啊。”
凌司如转过身,眼泪这才适时留下,她说话已经是哽咽的声音,“爷爷,天色不早了,我先回房睡了。”
还不及凌邱说去吧,她已经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