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和你很像?”
“哪里像?”陆相挽没懂他说的意思。
“你和凌司如不也是表姐妹吗?”
陆相挽的脸僵住了,脖子那一瞬间也在微微的后缩。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薄时漠,也是薄堪给宋慧琴打排卵针才有的,这个薄家上下都知道。”
陆相挽脸上没有表情,宠辱不惊的淡然出乎薄盛来的意料。
“薄时漠对你使得排卵针手段,和薄堪如出一辙,想必就是和他学的。”
陆相挽转过半个身子过来,眯着眼睛看着薄盛来。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宋慧琴,却不讨厌薄堪,要是他放过白颂清,这一切也不会这样。”
这种争夺男人的戏码,做男人的那个才是整个矛盾的中心不是吗?
薄盛来微微笑着,尔后抿唇。
也转过半个身子朝着陆相挽。
“如果不是薄堪,愿意一个月有那么一两次,光顾薄家老宅,光顾宋慧琴的床,我已经死了。或许还是五马分尸,尸骨无存的那种惨绝人寰的死。”
“就凭我是宋慧琴眼里的私生子。”
“要不是薄堪,我过得还会比薄时漠惨的多得多得多。”
他语气平稳顺滑,似乎他是个像她一样的局外人,一点情感也没有掺杂在其中。
陆相挽关注的点又情不自禁地在薄时漠身上。
“薄时漠小时候比你还惨吗?”她轻轻问着,用她以为薄盛来听不见的音量轻轻念叨着。
“嗯。”
薄盛来承认。
“起码薄堪每次见宋慧琴都会一带见见我,宋慧琴再不待见我,也不会对我缺斤少肉。”
“薄时漠虽说是宋慧琴亲生的,但他不受薄堪挂念,薄堪从来不会主动要求见见他,甚至他在场的时候,薄堪会离开的更快,所以对于宋慧琴来说,薄时漠怎么样也就不那么重要。”
“下人们都是看眼色办事的,谁得宠谁自然就是祖宗。”
陆相挽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薄时漠是怎么活到现在,还长得人高马大的。”
薄盛来讲得云淡风轻,好像无论怎样的厄运,无论是谁的厄运,都没有所谓了。
“怎么,怜悯他?”他看着缩在臂弯里的脑袋。
“嗯,只是怜悯。”陆相挽仰起脑袋来,看着月亮,明明刚才还那么亮呢,现在却是乌云压境。
“您当初那股麻花劲呢?那么拧巴。”
薄盛来笑得开心。但笑意没到眼底。
陆相挽知道他没有恶意,也知道他是在说,她当初拒绝离婚的事。
她也跟着笑。
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
看着屋子里一室的灯黄。明晃晃的亮。
“我上大学的时候,硕士念的是作曲系。开学学的第一堂课就叫做曲终人散。”
陆相挽眼睛瞧着桌上的那杯葡萄酒,里面装的是,薄时漠买给她的梅洛葡萄。
嘴角慢慢咧出 笑意。
“曲终人散,这四个字的典故,讲得是鼓瑟奏琴之人一曲演罢,听客纷纷离去,可江水依旧东流,峰峦叠嶂之下青山翡翠依旧。”
“这对于那个年纪的我来说,可是个玄学。”
“所以我就问老师,我弹奏的该是作曲人的离别意,还是奏曲人的伤心意。”
“老师告诉我,你若无情便只能做他人忆,你若已经曲终人散,料是自个愿意,曲中也弹不出他人所思所想。”
“我不是很明白。”
“皆是繁华落尽,落寞孤单,怎么人与人之间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到了毕业考核。”
“我弹奏了一曲孔雀东南飞。”
“导师问我对于凄美的爱情有什么看法。”
“我说是爱而不得。”
“导师又问,你觉得爱而不得是什么感觉?这首曲子你是借以抒情还是用以明志。”
“可惜,这三种情感,我都没有体验过,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导师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我就反问导师,为什么弹奏一首曲子一定要带入自己的情感,作曲人本人的哀鸣已经足够动听,为什么要带入自己不够成熟或者虚假的感情去美化它,使它成为自己的。这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一出,是全场的僻静。”
“导师很生气,说是要把我延毕。”
“可我觉得我没有错。”
“我就是拧巴的觉得,人和人的感受是相同的,他的曲意是悲的,我感同身受,所以我也可以和他悲的不差分毫。”
“我就是拧巴的觉得。”
“当一首曲子它足够完美的时候,不用带进自己不够完美的感情和虚假的为了存在而存在的喜悲去拉低它的档次和意境,它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最好的存在。”
陆相挽说到这里,许久许久得停顿着,再没有下一句。
薄盛来也转过来,看着她的脸。
“后来呢。”他轻轻的问。
“后来,我还是成功毕业了,但代价是撤销我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陆相挽微微抬起眼看着薄盛来的眼睛。
“薄盛来,我才发现人和人之间,其实没什么感同身受。人是会动的多边体,你拥抱不了他的所有门面,也没办法透过那并不透明的材质 ,看穿他的边边角角。”
“你只能看得着他愿意朝着你的那一面。”
“或者你站在你愿意站在的那一面。”
陆相挽又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
“从前的我,是不是很无知,很幼稚又很自以为是。”
“不会。”他拍拍她的脑袋。
“这是你长大的代价。”
陆相挽躲过他的动作,站在他的对面。
看着他的眼睛,又看看后面的月亮。
“呵,长大的代价。”
陆相挽深呼吸一口气,随着吸气吐气的动作,微微耸起的肩膀,瞬间便塌放下。
“嗯。长大的代价。”
她笑着说。
如果这么想,心里能好过一点的话,陆相挽也愿意。
“你想好了吗?”
薄盛来看着这双和白颂清一样的眼睛,无论多么恶劣的脾气都会收敛几分。
毕竟在这世界上,白颂清什么也没有留下,哪怕一张照片,所以对于薄盛来来说,除了大白兔奶糖,也就只有陆相挽的湿漉漉的眼睛,偶尔还能让他想起白颂清的脸。
陆相挽靠在玻璃落地窗上,仰着脑袋,还在看月亮。
那月亮已经被乌云遮住了一大半,其实也没有那么亮,没有那么好看。
“嗯。”陆相挽只是轻轻应着。
“孩子的抚养权,我还是建议你放弃,最好的方案是争取到孩子的探视权。”
“为什么?”陆相挽想好的不是这样。
“这样孩子不缺母爱,也不缺权势,不挺好的。”
陆相挽仰着脑袋,脸上没有很高兴,甚至连一点认可的意思也没有。
薄盛耐着性子。
“现在社会上多是狗仗人势的,小衍儿分明将来会是北城,或者这个国家少数的人上人,你为什么一定要拉着人家像平民百姓一样从头做起。”
“是,你觉得权势不重要。”
“可人家已经拥有的,你顶着亲妈俩字为什么就能剥夺他,这并不是你赋予他的权利,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你以为你南城的娘家能给他什么?”
“陆相挽,你前一秒才说过,人和人之间没有感同身受。”
薄盛来嘴皮子不断地动着,喋喋不休地输出。
等他停下来看陆相挽的反应,她好像是在呆滞着。
“嗯。”
“我知道了。”
她就像是蔫了的气球,没气但还是挣扎着鼓着。
“天已经晚了,我回去了。”
“我送你。”薄盛来看着她莫名的于心不忍,可他说的是实话,这个社会的残酷,陆相挽还不懂。
“不用了,今天谢谢你。”
陆相挽走回屋子里,拿起自己的包,轻轻打开门。
薄盛来倚着栏杆,目送楼下的她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