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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

柳玄无力地睁大眼睛看着殿中一片狼藉,身后是圈住他腰的少年,低低的呜咽声。

他没有说话,安静地翻开被子,掐了一个净身诀,身体的某处传来异样感,捡起地上破碎的一块铜镜,柳玄看见脖颈上全是牙印,宛如要把他拆吃入腹一般。

钟衍之飞快跑了上来,双手死死抓住柳玄的肩膀,卑微至尘埃,哑声带着未消的情欲,哀求道:“玄玄,不要离开我和阿炎。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能不能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和阿炎。”

二人如此坦诚相见,柳玄还是很不习惯。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袍。

钟衍之发了疯地把衣袍夺了过来,趁着柳玄还未反应过来,收进了自己的芥子袋里。

“呵。”柳玄冷笑一声,双眸淡漠疏离,推开了钟衍之,“幼稚。”以为留下他的衣袍,便能留住他的脚步吗?!

“我不要你走!”钟衍之捂着脸,任由眼泪从脸颊滑过,“你打我也可以,骂我也可以,就是不要走,好不好。”

柳玄拧了拧眉,掐了一个诀,穿上了芥子袋里的备用衣袍。

“钟衍之,我们不可能了,以前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绝不会再见。你明白吗?!”

每一个字都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一刀一刀捅在钟衍之的心脏。

他对柳玄的感情认真又复杂。

煞气带来的失控是真的,伤害是真的。

他要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钟衍之气馁的低着头,站在原地。

“永别了。”

柳玄的话语很轻,落在他的心上却如同千万吨重量,压得他喘不上气来,直到把他肉体碾碎,空荡荡的灵魂飘出来,却又固执地想要拥抱即将抛下他的爱人。

钟衍之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带着疯狂和偏执,“你要走了?!那阿炎也没必要存在于世了。”

啪!

金光闪过,不悔鞭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柳玄双眸满是错愕,不解然后变成了浓浓的恨意,“你疯了。”

对,他是疯了,疯得不一般。

试想一个骄傲的修炼者怎么能对一个仅用来纾解煞气的炉石动了情,千方百计,不顾后果地一定要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难过,不甘,愤怒,仇恨,太多的情绪像空气一样包裹住柳玄,将他溺毙在这种癫狂的状态之下……

终于,在沉默中变得疯狂,彻底,偏执。

柳玄知道那个无所事事,阳光少年的柳玄,在这一刻被他亲手杀死,取而代之的是和这些恶魂争斗的诡怪。

躺在识海里的玄凌感受到柳玄情绪有着极大的波动,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主动连接着柳玄的感官,借着柳玄的那双眸子,他看到眼前的少年,新任玄机宗主体内闪烁着他曾经种下的情丝蛊。

“求而不得,爱而不得。”钟衍之阴郁地看着柳玄,那双阴毒的视线透过瞳孔也传递给了玄凌,“倒不如砍掉你的双腿,让你彻底哪里也去不了!”

“!!!”疯了。玄凌想情丝蛊这玩意儿,难道还能随着寄生在宿主身体的时间越长,作用也越强吗?!

之前,他从未见过这样固执的,决绝的以及破碎的表情,像是夏日里的正午阳光,热烈,炽热,却带着烤干一切的危险。

玄凌第一次意识到,他炼化的情丝蛊,他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物件,在此刻能发出这般令神族也觉得心灵颤抖的威慑力。

他不顾被柳玄发现的危险,占领了身体的半边控制权。他要把眼前少年体内的情丝蛊抽走,就像抽走钟鸣身体内的情丝蛊一般。

等需要他们的时候,再偷偷种下。

如今这疯癫的模样,继续把情丝蛊留在体内,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变故。

比如说彻底爱上了和他长相一样的柳玄,到时候自己真的能再次使唤他们吗?

玄凌不确定。不确定就意味着不能行将踏错。

长久的沉默,让钟衍之兴奋地抬起头,他以为柳玄改变了心意,愿意思考和他的未来。

可惜,抬头的刹那间,他看见柳玄的脸上出现两个表情,一半是悲天悯人的怜爱,一半是恨之入骨的憎恶,像圣光下的神明,又像黑暗中的恶魔,垂眸看着赤条的他。

只听熟悉的人口中说出淡漠的话语,“你体内的情丝蛊,我拿走了。”

钟衍之双脚钉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柳玄从他身体里抽出了一条金色的丝线,漂浮着,缠绕着,像是一条蛇在黑暗中盯着它的猎物。

金色丝线抽离了身体,钟衍之那种痛苦的极致仿佛在那一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落落的胸腔,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呆愣地看着柳玄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他张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玄跌跌撞撞离开了寝宫,收起情丝蛊的一瞬间,玄凌也跟着回归了识海。

两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哎呀,不要哭啦,小师姑带你去找人。”

“呜呜呜,阿爹,爹爹……”

是阿炎和小师妹。

柳玄伸手捂住脖颈,想来怎么遮也遮不住齿印。他飞快地躲在一个墙角,收起自己身上的气息,等到小师妹抱着阿炎离开。

他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玄机宗。

*

三天之后,柳玄才回到了小木屋。

石辛子正站在灵树下,抬头看上面光秃秃的叶子,听到响动头也不回的说道:“回来了。”

“嗯。”柳玄有气无力的说道:“该拿的东西都带走,剩下的,全部烧毁了吧。”

石辛子转过身,视线便落在了柳玄破皮结痂的嘴唇上,顺着下巴往下,那白皙的脖颈布满了青紫待消的痕迹。

“你!”石辛子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

柳玄抬起头,那双眸子里盛满了溢出来的哀伤和绝望,“大师兄,别问。我在外头待了三天。”他伸手遮住自己的脖子,呜咽道:“却还是没有消下去。我怕你担心我,早早回来了。”

石辛子猛地伸手捂住柳玄的眼睛,在结痂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从触碰挑逗的间隙间透了出来,“好。我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