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防老,爹,我妈如今这个样儿,行动不便利,你们老两口单过,我和刚子也不能放心。还是归了吧。你看看你位二老想跟着我过,还是跟刚子过……”
腊月二十九,除夕,三家时隔十年之后,头一次聚在一起过年。
面对老太太半身不遂,行动不便的现实,林大力提出两老的养老问题。
不归也不行了,老太太以前在家虽说也不干啥活儿,可饭还是能做的。老爷子不会做饭,最多就是把剩饭剩菜放锅里热一热。往后老太太不能做饭了,日子怎么过?
折腾着儿子、媳妇天天去给做饭吗?
那还不如归了方便呢。
“归到我那儿吧。我家就海珊一个,能住得开。爹妈住堂屋,把珊挪到厦屋,我俩住里屋。正好够住的。再一个,我家里的活儿也少,有时间伺候老太太。”
林二叔主动提出来让两老去后院跟他们过。
他说的也是实情,确实跟着他们过更方便。
可是老爷子不太想去后院住,归了小儿子家,再天天的跑大儿子家来帮忙做豆腐,农忙帮着干活,就不太好了。
单过的时候,他想怎么帮就怎么帮,归了小儿子家了,那就是小儿子养老。再帮着老大家干活,有个病啊灾的,算怎么回事?
亲兄弟明算账,这么着是要乱了家的。
可让他跟着小儿子享福,看着大儿子两口子累死累活的,他又看不下去。
想着怎么说呢?
老太太先不乐意了,“归什么归,让我看那瘟神脸色去?我不去。”
瘟神说的谁,都知道。
因着二婶进了家门后怀孕都没有怀过,老太太口口声声的骂儿媳妇瘟神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着全屯子人的面儿都骂过的。
二婶一听瘟神两个字就有气,当场就要开骂。
被贾敏给拦住了,大过年的,吵啥呀。
林大力就说,“那就跟我们过。过了年先挤一挤住着。开春原来也打算把仓房扒了盖成小卖部的。顺手再接一间房子也行。”
零散着卖日用品的生意不错,两口子早都商量好,正式的弄个小卖部,他们家的房子在屯子最边上,门前就是乡道,过往的车辆不少,货再全一点儿,前后左右的几个屯子都能辐射到,买卖差不到哪里去。
“一天天的穷折腾,盖这盖那的,你能上天哪?你一天钻头不顾腚的折腾,有功夫管谁?就是想让你爹来给你白扛活。还惦记我那院子。你想的美,我告诉你,我跟你爹一天不死,那院子就跟你没关系。我们就是死了,那院子送人都不给你。”
老太太指着贾敏,口口声声说惦记她的院子房子,“想把我房子给你闺女?呸,你做梦。”
说完大儿媳妇,又说小儿媳妇,“你个断子绝孙的命,给你八万藏你有命往下传吗?”
就这么说话,是个人他也受不了啊。
二婶起身就走了,贾敏往出追。
几个姑娘都跟着出去了。
既然看不上闺女,都别在屋里听这些个了。
“大过年的,你这说的是啥……”
林爷爷到底出声了。
“我就说了,怎么滴?谁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她们痛快。生不出来儿子,就别想在老林家说话……”
老太太理直气壮的。
林大力站起来,眼睛发红,在屋子里转圈,“妈,你是我们亲妈,对我和刚子咋样,是我们该受的。可是贾三儿和她二婶子就该着让你这么咒骂?”
林二刚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呀,这些年,我跟兰子挣的钱全看病了,京城也去了,省城也去了。但凡听说哪个医院看得好,哪个我们没去过?头几年你是不是也跟着了?大夫咋说的,你忘了?人家没毛病,是我有毛病。治好了,那生男生女也是男人的事,不是女人的事。你天天这么骂,拿人家撒气,是非得把儿子家给搅和黄了,完了人家走一步就生孩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儿子生不了就好了?就光荣了?”
老太太屁股挪了挪,口气还是很硬,“再娶个好的,兴许就能生了呢?”
把林二刚给气的,啪的把碗放下,“生了能怎么滴?不生又能怎么滴?我们现在是少吃了少喝了?”
老太太比他还激动呢。“你死了没供奉了。你到了那边儿都得是个穷鬼,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过年过节你连个供碗都捞不着。”
这说的,把林大力都气笑了。“妈呀,你想得可真多,身前哪管身后事。前些年的事你是全忘了。还供奉呢?那些年你咋不给我爷我奶上供呢?”
林二刚也嘲讽的笑,“现在让上坟了,过年过节,我们谁给我姥落下了?玉山、玉田、玉水我那仨外甥年年都来给我爷我奶上坟,你不知道吗?”
竟说那些没有用的。
林爷爷把老太太的筷子抢过来,“行了,你不吃拉倒,躺着去。”
完了又说儿子,“不归,归啥归。不够添堵的。就我俩单过,我能伺候啥样算啥样,伺候不好也是她活该,自己作的。吃不上饭就饿着,饿死也是她自找的,我能跑能撂的,上你们谁家还不混一口饭吃。死了就省心了。”
这话说的狠,可俩儿子哪里会听不出来,这就是吓唬老太太呢,目的还是让她能管住嘴,跟着儿子过。
老太太却不那么想,她觉得老头子说的就是真心话,就想饿死她自己上儿子家享福,“你个遭瘟的老死头子,你一天竟是些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弄死我,好找个年轻的,你休想……”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当儿子的都不好意思听。
再说,老爷子也不是那样的人呀。
“想不想的,你死了也管不着了。你要不想死,就把嘴闭上,消停点儿,活一天是一天,要不不咱俩过,你自己做饭自己吃,我也不用你管,你也别指着我管你……”
老爷子一辈子没硬气过几回,这回是下了狠心了。
老太太气得大口的喘,到底没能再说出来啥。
沉默了十几分钟,老爷子才说话,“轮吧,一家三个月,先上老大家。从明天开始。老房先空着,等你妈好了我俩再回去住,不死一个不归。园子我自己种,卖了菜当零花。地你们谁也别种,也租出去,地钱我们自己留着。就这么滴吧。”
俩儿子都松了一口气。
轮着也好。
亲妈和媳妇水火不容的,自己眼看着就得受夹板气,谁也不想过那种日子。
轮吧,受三个月气,好歹还能缓三个月呢!
哥俩站起来,“行,听爹的。我们把他们娘几个叫回来。”
然后哥俩都出门往后院去了。
留下老两口,对着一桌子儿媳妇精心收拾出来的饭菜。
老爷子点了烟,闷闷的抽,老太太躺在炕上,呜呜的哭,像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