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宋文略还在办公室看案情资料。
他让警员通知下去，叮嘱渔民多留意，近期如果还打捞到其他不同一般的物品，要尽快通知警方。
他想着凶手弃尸于滨江，说不定还丢弃了一些其他物品。但是他也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尸体已经变骸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有什么物证也很难保存下来。
可让他震惊的是，不过几天，又有渔民报警打捞到装了骸骨的皮箱。
同一个品牌的皮箱，差不多身量、骨龄的女童骸骨，同样被用石头和捆绑重物沉下江底去，都说明这不是一桩单纯的谋杀案，而是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
这是第二具孩童骸骨，不知道这沉默的江底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受害者？
宋文略带人奔走在滨江周边几天，发现滨江各个流段的水流速不一样，靠近入海口处的流速最快，中游流速比较慢，而且江底有大量淤积泥沙。
皮箱被发现的二号道口流段，刚好就属于中游。
这阵子有项目组在江边扎寨，开动挖机日夜采挖江底泥沙用作建筑材料，大概因此搅动了泥沙，让沉积于泥沙中的皮箱松动了。
再加上捆绑在皮箱上的麻绳因为长时间浸泡江水而断裂，皮箱得以挣脱外面捆绑的石块重量，磕磕碰碰顺着江流往下游滚，才被渔民发现。
十几年前，监控覆盖率不足。而且案发时间跨度太大，也很难找到目击者。这两桩案子很难有突破口，为今之计，只能尽量先查明死者的身份。
次日傍晚下班，徐小白跟裴麟出去吃饭。
两人刚走出支队大门，就看到一个衣着精致的女人一脸惊喜地冲她跑过来。
裴麟神色一恍，下意识跨了两步挡在徐小白面前。
女人在裴麟面前站定，目光却盯着他背后的徐小白，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小白，我是你妈，是你亲妈啊！”
裴麟和徐小白都被震得失语片刻。
两人的目光就像雷达，不约而同地对着女人从头到脚来回扫。
女人身形高挑，皮肤也极白，五官跟徐小白有几分相像，但不是特别像。
从她身上穿的服饰和手腕上挎着的挎包，都能看出她的经济条件不错。而且她那张脸保养得挺好，十指纤纤，指甲上红色蔻丹非常惹眼，很明显她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徐小白迅速在心里分析，这女人突然来认亲，想必是有足够把握的，应该没有认错人。
她看起来不差钱，应该不是为了钱而来。既然如此，她所图谋的东西必定是花钱也买不来的。
徐小白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这女人想要的？
女人眼眶发红，伸手过来要拉徐小白：“小白，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找得好苦。”
徐小白往后缩，避开她的手，冷淡地说：“我一直以为我妈死了，不然为什么要扔掉自己的孩子？”
女人脸上那种惊喜中混合着悲伤的完美表情僵了一瞬，尴尬地说：“不是扔，是送人。”
徐小白冷冷逼视着她：“送人，就是连衣服都不给孩子穿一件，随便用一条毯子裹着孩子扔进垃圾桶里，让各种脏臭的垃圾掩埋？”
女人的表情彻底僵硬，她没想到徐小白对当年的细节知道得这么清楚，还当面戳穿她。
当年徐永铭去福利院领养徐小白时，徐小白已经六岁，记事了。
那天院长跟徐永铭谈话时，她跟两个小伙伴就躲在窗帘后玩躲猫猫，自然也听到了关于自己被送到福利院的细节。
那个时候的收养制度不够完善，尤其是小地方的福利院可操作空间比较大，孩子又实在多，负担重。不然徐家已经有两个儿子，不可能带得走徐小白。
在那之前，徐小白一直是福利院里最开心的孩子。
她每天吃饱玩，玩了吃。因着嘴巴甜，工作人员都喜欢她，每次给她发的随餐水果都是最大块的。
可是那个下午院长说的关于她的身世，让她第一次有了忧愁，有了自卑。
原来她是一个被父母讨厌的孩子，他们讨厌她到了必须扔掉她的程度。
因为印象太深刻，她一直都忘不掉这事。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有一天遇上亲生父母，一定要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对她？
现在这个女人竟然用一副慈母的嘴脸来忽悠她，太恶心了！
面对徐小白的逼视，女人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她一会儿说自己当年是有苦衷的，一会儿又说这之间有误会，前言不搭后语。
徐小白不想浪费时间，道：“你还是先回家编好台词再来，你这演技真的不适合演慈母。”
女人捂脸无声地哭，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徐小白欺负了她。
徐小白也不管她，拉着裴麟就走。
父母家人应该是什么样儿？
徐小白以前不知道，来到徐家她就知道了。
那段时间，她乍然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说不慌乱是假的。
虽然白天她装作若无其事，但晚上还是会偷偷哭。
她一紧张就咬指甲，把十个手指头的指甲咬得光秃秃的。
林玉秋发现后就带她一起睡，整日整夜抱着她，给她讲故事、洗澡，扎小辫子。
对于她咬指甲的怪癖，林玉秋两口子都当作不知道，只是日复一日花时间精力陪伴，让两个儿子带她一起玩。
那个时候，家里的三个男人都是徐小白的坐骑。只要她想骑马，父亲和两个哥哥都会毫不犹豫趴下给她当马骑。
现在徐小白回想起来，才觉得当时她的大哥、二哥太不容易了。
他们不过是比她大几岁，她长得也不算瘦小，幸好没有把这两匹小马驹累坏。
有很长一段时间，徐小白都觉得不敢相信，为什么徐家人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他们可以对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付出这么多心力？
尤其是在徐小白得知她有一个女同学也是被父母收养的孩子，后来养父母有了亲生孩子，对她非打即骂，把她当全家的小保姆，徐小白整个人都低沉起来。
林玉秋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耐心开导她，一遍遍跟她说，就算是收养的孩子，在法律上就跟亲生孩子一样，享有同等的权利。他们不会抛弃她，因为从收养她那一刻开始，她就是他们的女儿，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这么多年徐小白始终没有得到答案，不知道养父母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大概是因为有些人天生善良，有慈悲心肠吧。
裴麟悄悄侧头看了一眼徐小白，发现她脸色平静，看起来没有半点受到影响。
他略微放心，道：“你不会认她吧？”
徐小白侧头瞪他一眼：“你以为我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现在有吃有喝有家人，要这陌生人干嘛？快点，别磨叽，去慢了鸡腿就卖光了。”
裴麟心里有些难过，其实她还是在意的吧？不然不可能在第一次见面，就质问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扔掉她？
幸好还有徐家人对她好。
那女人这么多年对徐小白不闻不问，现在突然冒出来认亲，绝对不安好心，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裴麟倒是没有多少担忧，徐小白不是性子绵软的烂好人。
那个女人在她还是婴儿时就抛弃她，没有养过她，徐永铭是经过正规渠道办了手续收养她的。
从收养关系成立那一刻开始，徐小白跟原生家庭在法律上的关系就彻底断裂，那家人休想以血缘来要挟她。
再说了，还有徐家和裴家给她做后盾，不可能让人占了便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