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拉着女儿再次走出船舱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眼前的是一艘艘小山般的大船。
在雷老虎眼中小渔划子的老虎级,在这些内陆人眼中那是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大船。
怀着忐忑的心情登上大船,整个船队一路向北,登岸,进营地,剪头发,脱光衣服被一名白袍女子上下左右看个仔细,发衣服,带着怪味的洗澡水,单独的木板房,让她仿如做梦。
高低两层的床上铺着纯白的床单,还有纯白的棉被子,摸起来跟云一样软,她试着躺了一下,这辈子连出嫁那天都没感觉过这种舒适。
房间内放着一只便桶,管事的早交待过了,接下来半个月是什么隔离期,不准出门,每天早上自己将便桶放到门外走廊上,会有人来收,饭也会送到门口,吃完将碗筷放到门口就行。
除了一张床,房内还有一套桌子椅子,以及角落里面的一只木箱。
她走过去,打开箱子,想将自己的包袱放进去,那是她仅存的一点家当。
不料箱子里面却是装得满满的木头小块,还有花花绿绿的颜色,上面还带着画着图的纸,她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这是什么。
女儿却是将箱子里的木块都掏了出来,兴致勃勃的在地上摆了起来。
这是雷老虎能想到的唯一能让流民们呆在房间里面十五天不发疯的办法,积木~
不用电不用水,甚至不用认字,无聊的时候摆着玩就行,特别是很多流民都带着孩子,更是可以让多动的孩子们转移注意力,防止他们哭闹。
中古时代的百姓能有个什么娱乐,他们早已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何况这还有人将每日三顿饭送到门口。
“郝秀儿对吧?鉴于你家没有男劳力,可以优先分配到工坊,你想做什么工?有做饭的食堂,做衣的成衣厂,剖鱼的加工船,托儿所的看护工,医院的护工可以挑选。”
15天一结束,就有人上门询问她的意向。
对于家中有男劳力的流民家庭,现在都是直接送往南华岛隔离,然后安家,只有她这样的单亲母亲,才有机会进入到管理更严谨的辽东工作。
看她犹豫不定,来人转眼看了看还在忙着摆积木的小女娃:“建议你选托儿所吧,看你把孩子照顾得不错,想来是个用心的人,到了里面跟着学上三五百个字,到时候就能转幼儿老师,也算是一条出路。”
郝秀儿呆了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成老师,这可是读书人才能干的活,她甚至都没有犹豫,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相比郝秀儿十五天无所事事的隔离生活,分散到北方大地的打井队抽水队这时候则是忙疯了。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赶着车到达某个村庄,直接找上当地的里长,表明身份,说明来意。
乡下地方听说还有这种好事,差点没疯,要不是打井队还有人会看水脉,坚决只在可能出水的地方打井,这些村民恨不得将自己每垄地的地头都打上一口,不就是几捆柴么。
抽水队则是在靠水的小河沟处,架好机器,接好水管,点火,开抽。
看着从大腿粗细的水管中奔涌而出的水流,所有人都疯了。
有些人不是没见过水车,但相比要十几个壮汉踩踏的水车,这种只用烧柴,抽水又多又快的甚么机器也太吓人了些。
很快就有小地主注意到了这种一天能浇几百亩地的机器。
限于生产力水平,这个时代占主流的,还是家中有一两百,两三百亩地的小地主。
这些人很少将地长佃出去,而是以自己家庭劳动为主,劳忙时雇佣短工为辅,他们同样是大地主的吞并对象。
“管事的,你们这抽水机器卖不卖?”
抽水队队长见生意终于上门,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怎么不卖?一百两银子一台,两年内免人工维修。”
问价的王地主嘴角抽了抽,他家中不过两三百亩地,家中全部存银也不过几百两银子,这机器便要一百两?还有这免人工维修是甚么意思?
两人互相问答,终于弄清楚了,原来这东西和牛马生病一样,牛马生病自然是治,这东西坏了便是修。
这样一来,王地主更是犹豫起来。队长见他纠结,指了指抽水机:“若是不买也行,年租二十两,咱们负责维修。不过只能坏不能丢。”
虽然租金有点贵,不过可以移动,小麦上浆时还可以给别人家的地收钱抽水,小麦这东西浇水和不浇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产量,王地主犹豫半天,终于准备先租上一台。
队长当然还是想直接卖出去,诱惑道:“照我说,还不如买下来,这东西就是一大砣好铁,即使用上十年八年坏了,这么大砣铁打镰刀锄头也亏不了。”
这倒是实话,在辽东人眼里,这东西不就是傻大黑粗的代表么,精细点的零件无非就是气缸和几个滑块。
一次性掏一百两确实有点心疼,王地主犹豫了一下:“算了,先租一年试试。”
对这种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他还是选择了谨慎。
队长无法,从皮包中掏出早准备好的格式合同:“先看看吧,没意见就签字按手印。”
合同一式三份,条款分明,甲方是雷神银行机械租赁分行,唯一让来人不懂的是其中一条“优先偿付权”。
“哦,这个简单,我们这租赁也没有收押金,但如果你将机器丢失或者转卖掉,然后人拿钱跑掉了,咱们的机械租赁分行有权优先拿你的财产偿付这机器的价值一百两,其它债务都要等咱们先收到这一百两之后再说。”
王地主笑了笑,没有在意,自己整个家族都在此地,家中更是有两三百亩地,发了疯才会因为这一百两银子跑路。
两边迅速签完合同,队长拿到租金,王地主得到了这台抽水机的使用权,大家皆大欢喜。
队长是因为每做成一笔业务,自己这个小队的人就能拿到一笔提成,而王地主想的则是,自己有了这个抽水机,不管是自用,还是帮其它人抽水,至少免费是不可能了,说不得到时候又能压榨几家,逼着他们将土地转给自己,这样自己的家业说不得又要大上一点。
这些天黄河上的拖船就没停过,一艘艘拖船进入黄河,给西北大地带来辽东饼,抽水队,打井队,带走贫困无着的流民。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西北大地上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地主老财们纷纷派出了打手家丁,盯紧了那些欠他们债的家伙,生怕他们一夜之间全家跑得精光。
而对辽王府的队伍,他们也派出了人盯着,自己动手是不敢的,但养在外面的那些山匪强盗也不能让他们吃白食,只要抢到一台机器再藏起来,不光能阻止那些穷棒子翻身,机器本身也是一笔意外之财。
“少爷,这是这个月以来被抢的机器编号,以及失事地点。总共56台机器,伤亡三十八人。”
雷老虎皱起眉头:“不是让他们见到抢劫的就扔了机器跑路吗?怎么还会伤亡这么多?”
新上任的秘书方新还有点紧张:“有一部分是因为匪徒中有马,一部分是他们觉得直接扔了对不住少爷的恩情,看着对方人数不多就想着拼一下。”
雷老虎忍不住吐槽:“这些家伙,不会以为自己背了杆老虎一式,就真能和雷家军比了吧。”
一支队伍二十人,都是背着老虎一式的,临行前也经过简单的开火训练,为了就是让他们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但这些匪徒地形熟悉,人数动不动就上百,他们靠着二十支火枪,还是难以形成压倒性优势。
“以我的名义,向朝廷递送一份奏折,将我们的损失夸大一点,再向出事的各州府发文告,让他们抓捕匪徒,追回被抢财物。”
方新领吩咐人干活,雷老虎则是带着警卫团,直奔锦州城西北方向,那里是第五,六,七,八师的驻地。
四个师由南至北分散驻扎在锦州至阜新一带,为的就是防备蒙古人,为后方砸石头铺铁路的劳工提供保护。
此时四个师长齐聚锦州城大营,一脸渴望的看着雷老虎。
“少爷,是要对蒙古人下手了吗?”
天天不是巡逻,就是训练,这些人早憋得浑身是火了。
现在蒙古人根本不靠近他们的防线,即使过来,也是在北边远远的窥探,对方骑着马,他们只有厢车,根本追不上,气得他们一肚皮火没处发。
以雷少爷这样,修一段铁路建一个碉楼的搞法,什么时候能打到蒙古老家去,抢他们的牛羊马匹?
雷老虎摇了摇手:“不,第五第六师依然按照原计划,沿着新修铁路线,从阜新往西北赤峰方向推进,第七第八师移交防区,到锦州港准备上船,有人抢咱们的东西,咱们要给点颜色给他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