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
《穆氏武馆》
傍晚时分小武挨家送完定制服装,跑来守在门口等着看杜宅正门的热闹。
怎么还不来?
按理说这点路程早该到了。
小武心里嘀嘀咕咕,嘴里还是嚼着珠桃,只不过这回吃的乖多了,右手动一下都疼,他还一样药没顾上擦,血染的纱布哪都不想沾着。
他就这么支棱一只胳膊,伸直一条腿,扬个斜插的小脑瓜,却被身后的纪念直接挥着扫帚拍了后背,“喂。让让。”
小武抱紧小筐动动脊背:“哎呀你这小子,挨欺负一天,啥也没学着啊你。”
小武抬了一脚又一脚,瞧他偷笑,还是怼:“不是,我碍着你事了?我用的着你扫吗?说吧,咋知道跑这来堵我?”
纪念抬眼一瞟,还是笑他,“一猜你就得眼馋,捞不着进去吧。”
“有你美的份吗?你师父是进去了,可也没带你呀,不还和我一样。”小武怼的很干脆,纪念真嘟嘴不说话了。
他没想跟进去,就是想多看两眼,万一真……
小武递给他个珠桃又晃了晃馋他,他不搭理,小武就还自己边吃边吐。这人?没一个来的。
“城外是不是真的很危险?就七里河那。”片刻不到,纪念才问。
这句小武差点噎着,只点了一下头。
瞧这小子又低头杵那,小武一笑,抹了嘴巴逗他:“那还去吗?”
“去。”这么坚定和小武想的差不多,“就是我白天说的可是真的呢,我要是小命挂了不要紧,但你可得说到做到,对我师父好点,别人前一个样人后你就……”
小武急着问:“那他以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纪念摇头:“不知道,他救我回来之前我只会要饭,还谁都抢不过。”
哦哦,小武点点头。
纪念还没说完:“我师父跟我说了一大堆,就是让我信你的,可我觉得吧你这个人,你?你……”
瞧他突然磕绊,小武的眉稍也跟着越挑越高,还没想到个词?不至于吧。
小武直接打断:“嗯。好。我知道了。”复归平静的小脸,俊俏可爱。
“嘿你看,就是吧你,你就这样让人特别不舒服,我师父现在已经是姑爷了你知道吧你就得,哎你在听呢吗?谁呀,你瞅的?”自说自话的纪念猛然瞧见小武的脸冷峻下来也一下惊了跟着探头。
小武却拽他坐下,怼脸问:“这几人昨天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个叫刘浩华的你有印象吗?”
纪念一下熄火紧张地不知该怎么答。
小武就懂了,松开手拍拍他肩头,吩咐:“回去睡吧。明早还上路呢。”
“哦,那我说的,嗯行吧,我走。”纪念得了台阶,赶紧跑了。
小武却扶了额头,这夜?他是没法合眼了。
果真,刚目送纪念拐进三复街,五爷就出现了,还穿着新衣裳,笑微微慢悠悠。
小武望穿秋水的眼就差气哭了,又赶紧摆弄两下扫帚,还就不进门。
他还真是这样来的?
一件衣裳不能说明什么,无非就是你又忍了穆家。
但皮囊可以尺量,你的心肠呢?
少爷收房灵儿?你忍得了。
连少爷归天那日?你也忍得下去。
今日?哼哼,您一定是看我在穆家身居要职的份上又忍了吧。
那我问你春航你为何下场来掺和?那个口气,巴不得一口吃成个胖子吧。
宽忍立世?有过之,反倒露了野心。
哎呀倒也不尽然,文具行遭殃?转手就给了康宅,玉石行易主更是利落。
说你图财谋权,真不好找立足点。
那说你是以仆人自居又依托穆宅,外可抵挡蛮匪内可钳制五家,倒也有可能。
但邹荣光已经动了,还躁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么有心无力,他到底在怕什么?
而你身处动乱之央,还能这般闲所无事?是不是很可疑。
我猜你也已经动了,如果邹荣光要翻找出来的就是葛虹远的人头,那葛汗青就是死于你手。
若说你为了护住岸宅对抗蛮匪,就在城外豢养莽兽以求自保,葛家父子确有可能因此而死。
但少爷凭什么被刺杀?
还有城外两起突袭直奔穆家都是莽兽所为,是不是你?你……
可葛汗青邹盘之几人又怎会是兽?打小就特训,那时葛虹远还在,难道他才是魁首?
四年前也是他夜袭回航置穆宅于死地?
但冤仇何来!
那一年小姐十四岁,该是刚刚得知身子不能生养,难道是从那时起你就有心要依附宅上?
看来穆家深陷五宅之争由来已久。
难怪小姐会说为了嫁给少爷她学了好久……
小武一次又一次卡顿,自相矛盾的地方层见叠出,这个结论他始终不敢下,更不敢去老爷那惹气。
何况上一次只说五爷把宅上拉下场来打掩护是为顾全小姐,他就等了那么久要鼓足那么大的勇气。
可这一次他想得竟是——五爷才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主谋!
穆家。五家。他全要!
对。他无辜怯弱,他感恩戴德的,连主事之位也只是唯诺傀儡,但他若反击呢!
还是十年不晚的那种。
我就是觉得他这一副面孔背后藏了个……
小武眨着水汪汪的眼仰头看天,还真的跟星星一样亮,以他此时在穆家的窘境若是被五爷拎到德义堂上挨一顿棍棒,大概他都不会这么委屈。
你还不动?你就是了。
可我……
我算什么?
之前你就托书保我,这回又是吗?
但我看到的却是你的城府?我今年算开眼了。
可听全城的老百姓说你都忍了二十年了,难怪。自叹不如。
可你的自相矛盾?还有你谨小慎微?
真的之前有多信你,现在再回想就觉得好多细节之处你做的……过了。
过犹不及。
可我哈哈我承认,我一点实证都拿不出来,就是瞎想,全凭感觉。
小武攥紧扫帚的右手不觉紧了紧,血迹花开几朵奔流而下,着地的竹枝也劈啪断裂四下崩走,他才回过神来深吸口气。
这些猜想每天萦绕在他脑子里,没个人能商谈述说,却越想越真。
算了。我还得护着小姐呢。
明面上五爷真的只托我这一件事。
也许就是答案呢。
一想到小姐,小武更沉默了些。
无后为大的这种不孝?当时陪着少爷有多痛,现在就更有多揪心。
再要怎么说给二老听?还有姑爷?明明是我拦下来的呀,还以为得了小少爷再如实禀告就正好。
可……好难啊。
难道还要小姐再亲口说一遍吗?才不。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