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等账面一公开,肯定会有很多人动摇。”
刘苍耳点头赞同了老李的说法,但他吸了口烟,很快又话锋一转:“可是不这么做,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可以保证我们能打赢。”
他弹了弹烟灰,低声说道:“咱们得面对现实,不能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兵团撑死了不过几十万兵力,大多还都是没经过军事化训练的民兵,这点力量投入到正面战场,恐怕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孟昌义有什么?论武力,他有调动整个大夏的权力,海内海外上千万士兵都要受他管辖,武器装备更是领先我们一个世纪。兵团连个像样的飞行编队都没有,可是北方随便一个军事基地就能拉出几十架轰炸机,远程火力随时能打进东海,咱们手上唯一一颗核弹还没有投送手段。
论资源,最肥沃的地区都在他手里,咱们的地盘上所有油气田和煤铁资源加起来比不上一个西山的储量,更别提北方有完整的工业链条,一天的产量就够我们折腾不知道多久。他们还有海外的资源,有通过火种计划征集到的大量储粮,就连棉纱这种小玩意儿都做好了几十年的储备,可兵团呢?我昨天刚看了眼库存数据,咱们现在连维生素片都快吃完了。
李司长,咱们就看账面数据的话,你告诉我东海有多少胜算,我都不说打赢战争的事了,我就问你一旦爆发内战,你们怎么苟活?”
老李低头说道:“我们还有村长。”
“那至尊呢?至尊是吃干饭的吗?我看林枫可没把握能胜过至尊。”
老李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无奈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当初能活着从东海逃出来我就觉得这辈子算是赚到了。”
刘苍耳夹着烟,侧着身子朝老李说道:“想赢,就不能墨守成规慢慢发展,至尊不会给我们时间,也不会给我们机会,我们也没有那个资源和能力,必须得另辟蹊径,得下猛药。”
“可是这样真的能行吗?”
老李又点了根烟吸起来,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情很焦灼。
“我觉得有机会,只要有机会,就完全值得赌一把。”刘苍耳的语气变得萧瑟,“看看那些可怜人,他们能懂什么,他们其实没几个在乎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命运、人类未来,他们就想活下去,混个肚子饱。你跟他们讲假大空的东西,那是鸡毛用都没有,政府抛弃他们,豪强洗劫他们,所有人都想从他们身上抽血,他们现在根本不敢相信上位者的承诺。
你让他去为了内心根本不认同的东西去作战,他压根就不当回事,军饷一断立刻就会走人。我们没有那么多物质,那就不能指望靠物质去留住他们,真要拼本钱,旧宫的本钱比我们更足。所以咱们还是得聊虚的,得靠精神力量,得让他们重新建立信心,真正的认同兵团。
我们没办法完美的做到人人平等天下为公,但至少我们可以公开账目,让他们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用血汗换来的资源又去了哪里,用在了谁的头上,让他们真切感受到他们是在为自己而战,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激发民众的战斗力。”
老李被刘苍耳说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就是场豪赌,林枫要拿自己的身家去赌一把,去夹缝中求去生存的机会。
可谁也说不好结果会怎么样,一旦失败,林枫不但会身败名裂,还得损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业。
明明可以窝在东海过地主豪强的快活日子,却偏偏要散尽家财拉着一帮穷鬼去过苦日子,老李想不通。
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刘苍耳讲得那些东西其实再简单不过,不就是许多门墙上都能看到的“公平公开公正”三公标语吗。
但这偏偏是世上最难的事,老李对做好这件事根本没有多少信心。
人心,是最难调理的东西。
似乎看出了老李的纠结,刘苍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要想也往好的地方想,就算失败,起码咱们还有跑路的机会,人没死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嘛,你瞧我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老李苦笑道:“我现在除了这么安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办法了。”
“哈哈哈!”
送走刘苍耳,老李回到电脑前坐下,对着文档看了好一会儿,敲下了最后一部分内容。
他将文档最后校对了一遍,打印出来小心地放进文件袋,随后亲自走进林枫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将文件袋放在了书桌的正中间,只为林枫回来后能第一时间看到。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这间来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办公室,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居然都没注意到这里是那样的空荡。
林枫的办公室基本不落锁,平时办公时间也都大门敞开,谁都可以进来找他。不像很多人的办公室门常年关着,文件柜一把又一把锁,这间办公室仿佛就没有半点不能见人的东西。
除了常年堆满烟灰和茶叶渣的垃圾桶诉说着村长在这方面的腐败,剩下的就连个稍微值钱点的花瓶都没有。
“总觉得他是个工于心计的阴谋家,今天才发现他其实还挺光明正大的。”
老李随手从桌上摸走半盒茶叶,笑嘻嘻地走了。
五马山最老的这批人多少有点手脚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