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洪承畴仿佛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就是那 种上了年纪的人对前尘往事的眷恋。洪承畴感慨和眷恋也许并非眼前的这个故人,而是对逝去年华的和荣耀的不舍。
洪承畴握了下孙云球的臂膀,然后用力的拍了拍肩头,问道:“你父可还好?”
不知怎么的,洪承畴问的这句话没有一点底气,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家父十年前病故在任上。”孙云球如实回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洪承畴眼中闪过了极复杂的情绪。既有释然之意又有落寞之情。
他缓缓的说道:“想当年洪某任浙江提学佥事,曾数度与你父亲高谈阔论,遥想往昔恍如昨日。即便后来到了京师我们二人也曾有过书信。不想再听到他音迅时已经天人永隔了。”
“虽有遗憾,可能见到他的后人安然于乱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叶布舒看着洪承畴的一番恳切的言语,心里知道他在释然什么,也知道他在落寞什么。
当年一起的同僚死在了大明亡国前。不用当贰臣,不用和他一样背负失节的骂名,在他看来是一种幸运,所以释然,也所以落寞。
也许是因为见到故人的儿子,也许是因为人上了年纪,心里便多了一份和善心。洪承畴罕见的向叶舒提起了要求。
他对着叶布舒一拱手,说道:“王爷,不知要如何安排贤侄?”
转瞬之间洪承畴对孙云球的称呼就变了成了“贤侄”,转变的如此之快让叶布舒有点意外。
“洪都督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就是了。”
这时洪承畴拉着孙云球的手对着叶布舒说道:“若无去处,不如来我西北都督府中,先从笔帖郞做起如何?”
叶布舒看着言语间有点急切的洪承畴,一瞬间想明白了其中道理。洪承畴今天为何这样?两个字“孤单”。
他父母、老婆、儿子都不认他了。他把这份对家人的感情放在了晚辈孙云球的身上。
叶布舒听到这里,对着洪承畴摆摆手说道:“你的这位贤侄可是一位奇才,让他到你那里舞文弄墨,那是埋没了他了。本王决意为单位设一职,如同在杨凌的火器厂一样。”
说完指着放在桌上的那个简易望远镜让孙云球交给洪承畴。在孙云球的示范下,洪承畴拿着它在屋外向极远处眺望,这一看却把洪承畴惊呆了,数里之外的山峦宛若近在眼前一般。
于是问孙云球:“这是何物?为何能看这极遥远之地?”
还没有等孙云球回答,叶布舒便回答道:“此物本王给他起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叫《望远镜》”
“不知这望远镜,一望多少里?”
“若是做的再好些,十里之内可看清人脸,二十里可看清敌营布置陈列。”
洪承畴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物。听到叶布舒这样说,有些惊的不敢相信。但他又明白叶布舒是不会胡说的。
吃惊之余,洪承畴对着孙云球说道:“如此来说,我登高山之顶,四周三五十里之内皆可探知。”
叶布舒点点头,对着洪承畴说道:“若是寻的材料再好些,磨制再精细些会看得更远更清晰的。”
“王爷,洪大人些还有一用,请看.....”孙云球说话了。
说到这里,孙云球拿起这个简易的望远镜鼓捣了几下,把其中的一个镜片取了出来,他放在太阳下面,下面再放一张草纸,等待聚焦之后,不出十几秒,下面的纸便立刻冒烟、起火、燃烧了起来。
叶布舒对着洪承畴说道:“有了此物,行军打仗再不用带引火之物了,不论是春夏秋冬只要有红日当空,一张纸、一片木便可生火造饭了。”
听到叶布舒如此说,洪承畴却变得严肃起来,只见他思虑了片刻便对着叶布舒郑重其事的说道:“如此说来,我这贤侄还是难得的宝贝,只是这难得的宝贝若让外人得知,必有各种祸患加身。洪某那里人多嘴杂,确实不适合了。”
“所谓大隐隐于市,当初本王就是把火器厂搞的太神秘了,招来了很多人的觊觎。”
洪承畴听了不觉好奇,问道:“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好主意能做到两全其美?”
“这天下能知此物妙用的,就在这方寸之所。能知道这孙云球有大才的也只是屋中的三人。”
叶布舒说到这里停顿了半分,仿佛是在盘算着什么,然后说道:“既然洪大人与孙云球有旧,不如就认他做个义子,对外就说你这义子会做叆叇[ài dài](古人对眼镜的称呼)”,你再以自己的名义为他建一座磨制叆叇的制坊。”
洪承畴听到这里也觉的可行,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外界的疑虑,便答应了下来。
关于孙云球的事谈完了,叶布舒示意孙云球离开。洪承畴知道接下来要说更重的事情了。
“老师,多尔衮怕是活不过今年了。”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叶布舒还称洪承畴为老师。
“哎!”洪承畴听到这些并没有感到奇怪,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
“他死不死不重要!关键是你到时想如何做?”
“老师,你觉的本王如何应对才好?”叶布舒又把问题抛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站起来,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问道:“传说王爷手中有文皇帝的一秘诏,可是当真?”
事到如今叶布舒不打隐瞒了,从书案的一暗格中取出一物交给了洪承畴。洪承畴从书案上拿起展开一看,果然是皇太极的手笔。
当年皇太极让叶布舒辅助福临登上大位,如有意外可凭此密旨可接管正黄、镶黄两旗。如福临未成年前(十六岁)不论何种原因离世,叶布舒可凭此诏书登基称帝。
看完了当年皇太极的圣旨,洪承畴说道:“皇帝(顺治)一但成婚亲政,你手中先帝的圣旨就没用了。到时这遗诏就是你的催命符,你连做多尔衮第二都难。”
“本王并非什么矫情之人,只是真要为了王位杀自己的弟弟吗?”
“李世民没有夺门之变,怎么能成就天可汗的威名?”洪承畴试图拿历史来说服叶布舒 。
“可李家此后,代代为为皇位仇杀,不知死了多少子孙?”
“皇家子弟不过百十人,连这百十人都冲不出来,怎么当这万民之主?你觉的是杀戮,在洪某看来就是优胜劣汰而已。”
叶布舒沉默了,他知道洪承畴说的有理,夺位的过程不就是天然的筛选过程吗。把无能的、心智不成熟的,软弱的去掉,对个人来说是死亡,对国家来说一个强而有力的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说的对,是本王狭隘了。”
“只要王爷下了决定,老臣就让隆武帝朱聿键死的恰到好处,成为王爷登位最好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