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终于停下。
黑夜离去,白日归来。
已是落日时分。
樱桃红的太阳躲在暗青的山后,橘红色的余晖照耀着整个世界。
凉风吹拂,一片孤寂冷清。
陈骨笙双手抱膝坐在地上,脑袋埋在双臂中,嗓音冷沉喑哑。
“离开,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众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长叹一声,一一离去。
爱神不太想走,琢磨着趁虚而入,被时空堵住嘴强制带离。
最后只剩下陈不归。
他走上前蹲下,温柔地环抱住她,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几十分钟过去。
陈骨笙缓缓抬起头,双眸冰冷暗淡,张开嘴,用力一口咬在他肩窝处。
金色的能量滑入她的口中。
一片宇宙只能存在一个神主。
即便一公一母。
就像两个人,食物却只够一个人活,要么死一个,要么一起死,绝无可能共存。
即便正在被吞噬,陈不归依旧面无波澜,嘴角含着温柔到宠溺的微笑。
他心甘情愿,甚至高兴被吞噬。
陈骨笙眼底划过痛苦的挣扎。
理智在不停地劝说。
你在犹豫什么?
吞噬掉他,不仅可以弥补所有损失,还可以成倍增强实力,绝对的好处。
反之,放他离开,只有损失。
何须纠结,何必内疚?
本就是对方侵入你的世界,吞噬掉他,你就是最后的赢家,真正的赢家。
可是……
陈骨笙忽地牙关一松,用力推开陈不归,强忍本能的吞噬欲望,暴躁地给了自己脑壳一拳,“烦死了!闭嘴!”
缓了缓,她抬头对着天空喊道,“时空,过来!”
时空嗖地出现,显然一直关注这边,并未离开太远,猜出她的决定,面无表情地问,“决定了?”
陈骨笙没有回答,直接给了他一个位置,抓着陈不归开启传送。
高山之巅,寒风凛冽,雪花飞舞。
陈骨笙站站在山顶,望着前方的万丈悬崖,眼底意味不明。
这里,她有印象。
从无限副本离开后所投生的世界,亦是死后进入恋综《月老来了》之地,还是开启通道的“地利”。
陈不归察觉她想做什么,转身就逃。
陈骨笙瞥他一眼,从心口拽出铁链将他牢牢捆住,拉到面前。
陈不归慌乱地摇头,红色的线写道,「不离开,想被吞噬。」
宇宙间只能开启唯一的单向通道,一旦离开,他就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世界,那还不如被吞噬,两人融为一体,永远不分开。
陈骨笙面无表情的取出右眼暗绿色的火焰,体内剩余的一半规则之力瞬间被抽空,下一次再想开启通道,最少得等六万年。
其实,在一开始的计划中,给陈不归安排好的结局是被她吞噬。
然而考虑到那只有百分之一放走对方的的可能性,她还是提前安排了退路,以自己为锚点走完“人和”。
“呵。”陈骨笙低头凝视着掌心中的火焰,想到那个无法停止的阴阳四象阵,自嘲道,“我对自己还真是有够残忍。”
她甚至没有去赌,自己为了世界而放弃人格那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性,反而选择了一个百分之百的结局。
陈骨笙一脸冷漠地将绿焰放进心脏处,身后通道撕裂开来,巨大的吸力传来,积雪被狂吸而入。
通道另一边是灰色空间,无主的混沌宇宙,陈不归可以在那边,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和新的神灵。
陈不归脸颊滑下两行血泪,挣扎的更厉害了,拼命想要逃离,「呜呜呜……姐姐,求你,别赶我走,我不要和你分开!」
无声地叹息,陈骨笙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和不舍,将他推进通道另一边的混沌宇宙,温柔地告别,“不见,不归。”
不归,不归。
不回来,回不来。
结局,早已注定。
将人送走后,陈骨笙深感疲惫,却还要撑着精神收尾,以神力关闭通道。
然而通道关到一半,神力便已枯竭,山顶大半积雪已全部被吸入到另一边,若不尽快关闭,连着她脚底的山都得被吸过去。
“怎么办?”时空神色焦急,通道只有神主神力才能关闭,其他神灵无可奈何。
陈骨笙闭眼揉了揉鼻梁,默然片刻,再次睁开,眼底一片冷然,嗓音喑哑冷沉,带着丝残酷的冷冽,“收债吧。”
……
这一天,极普通的一日。
宇宙某个星球的阴暗角落。
面目凶恶的高大男子,粗鲁地撕扯身下貌美女子的衣物,脸上是狂妄可怖的狞笑。
女子凄厉地尖叫挣扎,面色灰白,心如死灰,眼中愤怒、仇恨、绝望和后悔交杂。
她不过一时心善救下此人,却不想家人全都被其杀害,自己也难逃魔掌,痛苦地嘶吼,“恩将仇报,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哈哈哈……”男人不在乎的大笑,“什么报应?老子从小到大作恶多端,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有权有钱滋润得很。”
女人无力反抗,亦无望报仇,只得咬牙声声泣血地诅咒他:“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闭嘴。”男子一巴掌将她的脸扇肿。
这时,亘古的钟声从天空响起。
所有生灵停下动作,抬头望去。
只见,庞大的金色天平秤悬在天空,阴影盖在头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将所有人砸成肉泥,恐怖骇然。
正当众人惶惶不安地胡乱猜测时,不知何处传来空灵亘古的声音。
“神主有令,世界有难,凡恶值超八十者,以魂祭灾,魂消灵灭,消灾解难。”
语毕,所有生灵像是被钉住般无法动弹,头顶出现一个小型天平秤,称量罪恶。
在被巨型天秤阴影笼罩下的这个阴暗角落,貌美女人的恶值为负3,而凶恶男人的恶值则为74,后者狠狠地松口气,“好险……”
女人暗恨咬牙,竟被他逃过一劫,凭什么,不公平,这种恩将仇报之人,就该死个干净,连个魂渣都不剩!
像是在回应她的质问,空灵亘古的声音再次响起。
“魂量不足,受害者是否同意将未完成的报复,转化为施暴者恶值?”
话落,所有生灵脑中出现仇家姓名和恶值,以及放弃报复后可以转化的恶值。
女人面上的表情转为狂喜,而压着她的男人则面色惨白,恐惧地哀求,“不,我知道错了,别答应,求求你,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即便将我千刀万剐都行。”
死后灵魂还可以转世,一旦被祭魂,将再也不存于人间。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女人疯狂大笑,眼角挂着泪珠,无比畅快地大声道,“报应,这都是你的报应!”
她在男人惧怕绝望的目光中,一字字道,“我、同、意。”
“不——!”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恶值增长,眨眼突破八十。
他的身体快速衰败,身上的肉一块块掉落,露出黑色的魂灵,被小天平秤捆住,如同黑色流星,倒飞向天空的巨型天平秤中。
类似的一幕在宇宙各处上演。
无限世界某个副本内,贾贵看着自己81的恶值,欲哭无泪,后悔不迭。
早知道……
早知道当初在末世废土副本就不逃了,直接死掉还可以消除部分恶值,这下完球。
可惜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无用,等待他的将是和无数恶魂一起成为救世的祭品。
巨型天平秤被完全染黑,随后消失,变为普通大小,落在雪山之巅的陈骨笙手中,被她用来关闭通道。
“嘤~提前收债,亏大了。”
陈骨笙心疼地道。
“直接吞噬他不就好了?”时空瘫着脸调侃,“不过,谁让我们自诩冷酷无情神主大人,其实是个心软的神呢?”
“闭嘴!”陈骨笙恼羞成怒地跳脚反驳,“我可是恶神,超级恶神!你是看不起谁呢?谁心软了,本神主心硬如金刚石。”
“是是是。”时空随口敷衍,话题一转,问道,“神疫既已解决,接下来有何打算?”
“唔~累死……”陈骨笙伸了个懒腰,定下个小目标,“总之,先睡个一万年。”
时空:“?!”
你怕不是在开玩笑。
别说睡一万年,就算只睡一年,世界都能被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神玩炸。
陈骨笙不知他所想,懒懒地转身离去,风雪声中,胸口隐约浮现怪异的熟悉感。
相同的地方,曾经的念头再次浮现。
不能自杀……但又不那么想活。
可是,为什么不能自杀?
似乎和谁约定过。
奇怪,到底是谁呢?
想不起来。
啊,可恶,头好疼。
跟大哭过一场似的,等下回去先找医药之神开点止疼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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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神疫:愿》记载——
噬神元年413年,四名来自外宇的神灵将神树之种带入无我宇宙,通过实现生灵愿望,吞噬其灵魂。
命运预警下,无我神主制定代理神制度转移敌人视线,布局千年,以身入局……
无限副本成为路人boss,不断进化……
脱离副本转生人类,五十四岁死于雪山,以灵魂之体进入恋综,去往不同世界收集散落的「字」……
噬神元年4013年,以外来神灵苏心暖为锚点,开启出口通道……
开启阴阳四象阵吞噬入侵宇宙……
无我神主怜新生神主陈不归无辜,放弃吞噬对方,开启入口通道将其送入混沌宇宙,不复再见……
后神力枯竭,不足以关闭通道,是以开启巨型天平秤,称量罪恶,收世间恶魂为祭以关闭通道,至此,灾消难解。
“以上,便是《神疫:愿》的全部内容,有人说是虚假的神话故事,也有人认为是真实发生的历史,至今没有定论。”
SL大学,神学院研究教授讲完,底下的学生们顿时叽叽喳喳地激烈起来。
“肯定是假的吧,这世上哪来的神?我们要相信科学,拒绝封建迷信。”
“我只想知道以恶魂为祭消灾解难这事是真的吗?有点怕怕……”
“若真如此,我倒是希望《神疫:愿》是真的,这样就没人敢作恶了。”
“所以我才说是假的,不然怎么还有那么多坏人活得有滋有味。”
“说得也是……如果真有神灵,为什么不站出来,告诉所有人恶魂为祭消灾解难是真的,这样的话,世界就不会有恶人了。”
嘈杂声中,一名低头看书的女生,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喃。
“因为……灾难总会出现。”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响,教授笑容亲切的发布通知,“下周三考试,同学们请做好准备。”
“啊——!”一片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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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生命神殿。
陈骨笙午睡醒来,生无可恋的躺在摇椅上,回想起“梦”中画面,一脸郁闷。
可恶,为什么每次看到的人世分身,不是在上学,就是在上学的路上啊!
生命坐在她旁边,身体扭曲成S形祷告状,嘴里发出哔哔哔的声音,正和新交的外星朋友亲切交流。
忽地,他声音一滞,蛄蛹着来到陈骨笙旁边,将脑袋搭在她大腿上。
“不归……神主……又……拦截……我的……通……话……给你……写……信……”
“听你说话真累,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陈骨笙从怀里掏出一本小说,揉着他的头没啥兴趣地问,“说吧,这次他又写了啥?”
生命开始念,“想你……想你……想你……以下……省略……一万……字……”
陈骨笙无语汗颜,十封信九封都是这个,她都快不认识想你两个字了。
生命:“回……信?”
“嗯。”陈骨笙头也没抬地继续看话本,“就回让他少发点,别老打扰我看小说。”
生命,“无……情……”
陈骨笙笑,“这夸奖我义不容辞。”
生命扭曲着身体去回信。
陈骨笙看着小说,没一会儿又困倦地闭上眼,神识再次进入人间某个分身体内,无意识的体验对方生活。
教室内,她木然地看着桌上试卷,发出一声真诚的感叹。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