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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公安局这个地方对姜水清来说可是一点都不陌生,从老岳父廖硄的事情开始,再到自己当县长的时候到这里来检查工作,不知道到过多少次。不过,这一次他来到这里就觉得特别心情,倒不是因为廖长有的死让他郁闷,这件事他已经接受了现实,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把家属的问题,和后续的丧葬搞好也就不会留下多少后遗症。至于钱的事情,他知道大概率会是损失,这也是当初他选择的失误,给生产队带来的巨大损失。可是村里没有人会这样想,大家都是一致称赞他的大智若愚,让厉逹站在前面,而自己甘愿当个绿叶,备受众人夸赞。可是姜水清觉得不能原谅自己。

在公安局门口,他下车,正好看到魏长顺,他就觉得奇怪,怎么他的消息比自己还灵通,他的腿比自己还快?既然碰到了,就要打招呼,他走上去说,“叔,你早到了?”

魏长顺拉住水清的胳膊,到了大门旁边无人的地方,苦笑一下说,“水清,我觉得没脸见你了。不过,”这里才是重点,“都是那个女人在背后捣鼓出来的事情。”

姜水清开始想着那个女人也就是杨春儿,可是听了魏长顺下面的话,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我那个儿子,真是太糊涂了,本来是那女人做出来的恶心事儿,结果他要去顶缸,好赖算是我给他讲清楚了大道理,这不刚刚才坦白!”说到这里魏长顺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可是姜水清不平静了,听他口气好像是魏建新媳妇,也就是贺仙女干的这件事儿,就问,“老叔,你说的是贺仙女在背后策划的阴谋?”

“可不是咋的!”魏长顺脸上有了一点喜色。

“她都交代了?”姜水清不敢相信。

“对呀,已经定案了。你进去问问,我走了!”说完,魏长顺真地离开了,姜水清知道他不是回方庄村的,肯定是去了魏建忠在县城的这个家,因为他还有个孙子在这里上小学呢!

一个钟头之后,姜水清走出公安局大门,他来到自己车前,却发现魏建新站在这里等他,“水清,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魏建新嬉皮笑脸的。

可是姜水清怎么也难以相信仅凭贺仙女一个人能够控制这些女人来迷惑廖长有,并且说服他从清水公司调走那么多资金,还把账目做的那么隐秘。可是公安局已经下了结论,姜水清也不得不信,一个村子的,怎么也要打个招呼的,就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不是搬到鼎州去了吗?”

“没有,总部办公室搬到了鼎州,家还在县城,不是有个儿子在这里读书吗!”魏建新显得很潇洒。

“这么一来,贺经理恐怕要被判刑的吧?”姜水清说这话的时候,专门盯着魏建新看,可是发现他居然一点反应没有,依然是在微笑。

“判刑也是她应得的结果,谁让她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毕竟她名义上是我老婆,给你们造成的损失,你看我能做些什么,只管告诉我!”

“法律上这些钱都是贺经理她经手借的,跟你们公司没有关系。只是我好奇,这么多钱,她到底是用在了什么地方,怎么花出去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可以问问老三,他们联系比较多!”魏建新嘴里的老三是他们魏家老三魏建国,在深圳工作的那位。

姜水清就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然后拉开车门,上了车,正准备启动离开的时候,魏建新就趴在窗口,笑着说,“你在城里开发区的工业园,工程能不能交给我来做?”

姜水清真是无语了,这个人真够厚脸皮的,就算是他老婆的责任,可是几百万银子呀,这个时候还有脸说工程的事情。姜水清轻轻说了一句,“再说吧!”就直接开车走了。

虽然整个案情还有很多疑点,但是基本事实已经理清,也就是贺仙女利用杨春儿和其它几个女人,迷惑上了廖长有,在过去几年时间里,以借款的名义,从清水公司掏出了几百万现金。而这些钱的去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证据链,这两个女人只是承认的确是她们干的,钱是她们花的。另一方面,警方开始怀疑廖长有不是自杀,有可能是在外力作用下掉下悬崖,可是现在又改口说,经过调查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落下悬崖的时候有第二个人在场的证据。这样廖长有的尸体也可以从卫生院的冰柜里拉去火葬了。

说也奇怪,等到姜水清晚上回到方庄村的时候,来到廖长有家里,本来想安慰一下长有婶子的,可是见到她时,她正端着碗坐在门槛上吃饭呢。见到水清进门,她赶紧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水清,吃饭没有,要不就在咱家吃点?”

姜水清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她怎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姜水清也没接她的话,只是点点头,朝上屋族长爷爷的房间走去。

“爷爷,你身体咋样?”姜水清来到床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神志不大清醒的爷爷说。

“你是哪位?”

“爷爷,我是水清啊!”

这一次,他似乎听明白了,“水清啊,在咱家吃点饭吧,你长有叔他进城了,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这天气还冷,等到暖和一点,我还想出去转转,晒晒日头呢!”

看来族长爷爷真是糊涂了,根本分不清春夏秋冬了,如今已经是夏天了,他还记着冬天的事儿。再说上次来见他的时候,他都说了这一套词儿。本来水清去还想把廖长有的结论给爷爷说说呢,看来这个状态说也是白搭。

姜水清出来,婶子送出大门,居然也不问廖长有的事情处理的结果怎么样,只是打了个招呼,转身回去了。

姜水清就有一种感觉,这夫妻俩真是像戏词儿说的那样,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了各自飞。而这一次不是各自飞那么简单了,长有叔还有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呢。姜水清就想着一定要帮助他们长大成人,将来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安排他们在自己公司里上班,有个营生,总是能够养活自己。

第二天,姜水清就接到了通知,说是市里组织了一个考察团,到村子里来看看大庙目前的情况,评估一下所有接待的准备工作。姜水清就通知厉逹,让相关的负责人都在村子,不要外出,等考察组到了,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

这边撂下电话,那边又接了一个电话,“喂,姜县长吗?”一个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黄鹂鸟唱歌似的,煞是好听。可是姜水清这几天一直沉浸在公安局和长有叔的事情上,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请问你是?”

“姜县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前两天还在省城一起吃肯德基呢,怎么就忘了?”

说到肯德基,姜水清明白了,这不是那个叫tracy的翻译吗,于是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赶紧说,“tracy,是吧?真对不起。我这里有点吵闹,刚才没有听清楚你的声音,我该死!”

“哈哈,千万别这样说。这样说,我就觉得才是打搅你了。”

“你在哪里?”

“路上呢,刚刚市里开了个协调会,正要回单位呢,这不就赶紧给你这个地主打个电话,上次你不是答应我,参观你们大庙吗?市里决定了成立一个考察团,后天就要过去,我给你说,要是你方便的话,我想提前一天过去,趁这个机会沾点公家的光,好好欣赏一下你们那里的大好风光!”

姜水清听着tracy的声音,真的就像是听到美妙的音乐,一起一伏,都让他的耳膜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享受。她尽管说,姜水清也就尽管听,真希望她不要停下来,一直这样说下去。可是当这个声音真的停顿了,他知道轮到自己说话了,一时间竟然语塞,还是tracy在电话那头又问,“姜县长,掉线了吗?”

姜水清这才清醒过来,“没问题,你几时到,我到县城汽车站去接你!”

“这个不用,我自己可以安排,我直接到你们村子,大约中午左右到吧!”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这个号码就是你的手机吗?”姜水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嗯。我们明天见!”

收了线,姜水清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明天可是长有叔的送葬仪式呀!可是他不想让tracy失望,其实也是他心里有一个期望,早一点见到这个声音极好听的女孩儿,因为这样的清水芙蓉可不是那么容易遇见到的。

晚上,在姜水清家院子里,几个廖家管事儿的聚在一起,加上厉逹,还有廖长有的长女梦凡,代表家属参加了这个讨论。

大家主要是安排分工问题,哪些人去卫生院接人,然后拉到县里火葬场火化,哪些人在村子里负责打墓,哪些人在家里安排具张做饭,哪些人安排接待各方来的客人。这些事情,很快定了下来,最后梦凡就说,“哥,我不想我爹的遗体火化!”

“梦凡,这可是国家的规定!”姜水清解释说。

“那我同学的爷爷前几天去世了,也是咱们附近村子的,就直接埋了!”这个小姑娘今年十七岁了,在公社高中上学,按理说也算是懂得一点人情世故了,她这样说,肯定有一点儿道理。

姜水清就觉得为难。他还是县长的时候,就一再强调火葬,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好不好,但是他知道这是上面的政策。在这个问题上遇到过很多来自下面的抵触,可是大部分都不了了之,因为死者为大,好多情况下追究下去只会弄得干群关系更加紧张。加上好多死者确实是埋在了山里,根本一点也影响不到耕地,有时候他自己都很难说服自己。今天再次遇到这个问题,一个小妹妹他都说服不了,还是厉逹看出了水清的难处,就说,“梦凡,这样,明天我带队过去,要是有机会那边看得不严,我们就直接拉回来,人埋了,总不能再挖出来吧?要是那样,恐怕咱们整个村里人也不会答应的。”

说到这里,姜水清就想到郝发财,他不是支书吗,就说,“厉逹,你去跟郝支书打个招呼,万一出了事儿,让他先顶着。”

“放心吧,他才是最反感火化的人。两头浪费,火化花一笔钱,还要买个骨灰盒,到了家里,同样还要弄个棺材,然后再埋到地里,除了花钱,基本上没有好处!”

“千万别这样说,至少别出去说,国家政策是全国性的,也许咱们这里山多,要是平原地带怎么办呢?”姜水清赶紧制止。他很清楚,有些话,自己肚子里知道就行了,一旦说出去那就是违反规定。

大家都出门,他把厉逹拉住,“怎么,还有啥事儿?”

“明天我可能参加不了毛孩儿叔的葬礼。省里派人来了,要考察咱们的大庙,点名要我陪同,你说我该咋弄?”

“这是好事儿呀,等毛孩儿遗体到了村里,你就过去行个大礼,其它的事情我来招呼。大庙的事儿是村里的大事儿,千万不能耽误了。”说完,厉逹离开,姜水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

又是一天,才九点多,就听到外面的炮竹声,姜水清知道肯定是接毛孩儿叔的汽车回来了。他赶紧出来,见到汽车已经停在街上,他走上前去,看到大家正在把尸体抬到棺材里。姜水清过去要帮把手,被厉逹看到,就拉到一边,“不用你动手,这么多人,让他们干!”

“顺利吗?”姜水清指的是没有去火葬场这事儿。

“花了五百块钱!”厉逹就伸出五个指头说。

“中,算在队里账上。不管咋说,毛孩叔也算是队里的领导。”

厉逹点点头。

这时候,姜水清手机响了,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往人少的地方走,他接了,就说,“请问哪位?”

“姜县长,我呀,tracy!我到了!”

“你在哪儿呀?我过去接你!”

“我看看,这里好像是乡政府,有个汽车站!”

“好了,我知道了,你站在那里别动,我这就过去!”姜水清心里想,看来她是坐了早班车来的,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到了。

这边入殓刚完毕,姜水清也就趁机行了三个大礼。匆匆开车离开!

在车站,姜水清透过玻璃镜,没看到站牌下面有人,他把汽车直接开到那里四处观望,觉得这个tracy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呢?于是就从车里下来,这时候就看到马路对面停了一辆红色夏利车。那人一边鸣笛,一边摇下玻璃窗,朝着姜水清招手。姜水清发现了,就跑过去,心里在想,这个tracy还有车,并且还会开车,在鼎州,可是很少见的。除了一些私人老板买车之外,普通干部职工靠工资是很难买得起汽车的,更不用说养车了。

“tracy,你自己开车?”姜水清热情洋溢。

“你怎么开个那破车?”tracy就说。

“对这个车有感情了,这个车有个故事,所以就不想换车!”姜水清说的一半是实话,他不想换车不是因为这个故事,而是他不想浪费。

“走吧,我跟在你车后头!”本来姜水清想跟tracy握个手,他很喜欢那握手的感觉,可是tracy不下车,更没有握手的意思,也只有放弃了这个想法,可是这个时候,要是赶回方庄村,正赶上人家葬礼,要是tracy是成年人,或者说是个男人,或者说是个媳妇,或者说没有这么漂亮,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可是她太年轻,太漂亮,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真的让人看到,大家都在忙活廖长有的葬礼,他却陪着一个大美女看风景,村里人肯定会说闲话的。于是他急中生智,就说,“这样,你跟我,我们路过一个村子,我带你看看我们这里的模范村!”

tracy这么早过来,绝对不是对大庙有那么大的兴趣,而是对姜水清这个人产生了好感,只要跟着他走,管他带到什么地方呢。这不是她关心的问题,就大喇喇地说,“随便你!”可能是tracy发现这句话会产生歧义,就自嘲了一下,同时脸上也多出了一点红润。

姜水清他们到了岭上村,向左转弯,通过那个已经破败的牌坊,就算是看到了这个所谓的模范村。穿过村子,到了另一边,姜水清才停下车,下来,朝后面跟上来的tracy招手。

tracy也把汽车停稳,下车,然后问,“就是这个模范村吗?”

“对呀,是我们公社的试点。”

“喂,姜县长,你是穿越过来的人吗?”tracy就大呼小叫,似乎她的温柔一下子没有了。不过尽管她提高了声音,姜水清依然认为这是高八度的美,此处应该高的。

“啊,对不起,是乡里的试点!”

“什么试点呀,不就是一个村子吗?”

“说起话长,这里是十几年前搞包产到户的时候的试点,所以我们当地人就习惯了叫试点村!你看到没有,这里房子一排排都是完全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时候,tracy才注意到这个特点,她还以为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呢。

“喂,姜县长,听说你不是这里人啊,你都是县长了,你爸爸又是省长,你怎么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老家呢?”tracy来见姜水清之前,还是做了一番功课。

“你怎么知道我爸爸是省长?”姜水清疑惑了。

“这个,这个,我也是从朋友那里知道的,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对不起,我爸爸不是省长了,我爸爸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我是说,他过去是省长,并且还是一个口碑不错的省长!”

tracy这样说,姜水清不想跟他抬杠,他也同样认为自己父亲是一个合格的省长。“走,进村子看看?”

“算了,你看这里,多美呀!”tracy不想进村子,她对村子一点也没有兴趣,她指着山下的赢河水,激动地说。

姜水清也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就是这个时候,山腰下,稀疏的薄雾,似乎在飘荡,很慢很慢地移动。山脚下的赢河水在太阳光的反射下,像一条镶了钻石的玉带,自西而东,向着太阳出来的地方流去。脚下的山坡上虽然没有密集的树林,可是那些梯田里的庄稼和绿色荆条也描绘出一幅大自然美丽的图画。这一刻,姜水清也觉得这个角度看待这个地方着实是一幅美妙无比的水彩画。过去他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图画呢?

站在那里,迎着山风,看着美景,呼吸着新鲜空气,姜水清也多少被这里的美景陶醉了!

“说说看,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tracy突然问。

“说来话长,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根本没法体验当年我们上山下乡做知青的感受。”

“不就是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吗,千万别说我们不知道,我们心里清楚的很。那一代人在很多伤痕的小说里有描写的,我也读过几部这样的作品,虽然我父母不喜欢里面的观点,可是我觉得还是挺好玩儿的。”

“你对这些小说有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tracy立马说。“不过呢,每个人都有自己发表看法的权力。我没有经过这个时代,但是我只是觉得存在就是合理。我不赞成也不反对,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我只往前看!”

“呵呵,看不出你挺与众不同的吗!”姜水清这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你讽刺我?”tracy立马转过脸来。这时候,姜水清发现,这张娃娃脸是那么好看,真有点像是一个女歌星的脸蛋。也就是这么一个想象,他似乎找到了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她的声音,为什么他会觉得她说话就像唱歌,原来她真地和一个歌星非常相像,从个头,长相,皮肤,声音,引用一个着名歌手的歌名来说,那就是甜蜜蜜!

“我没有权力讽刺你,我只有赞美的权力!”姜水清拍了一个响亮的马屁。

tracy似乎感觉出这句话里有了一点浓情蜜意在里面,也就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我饿了!”过了好久,tracy说。

“走,我们去吃饭!”

这一次,姜水清让tracy上了自己的车,让她的夏利就停在这里。走上正道,往右打方向,tracy就吆喝起来,“喂,走错了!”

“没有,我们村子太小,没有饭店,我带你去镇上吃饭。”

“你在村子里没有家吗?难道你爱人不给你做饭吗?”tracy进入了实质性的探讨,这是她有目的性地问话。

“村子里肯定有家,不过我们很多年都不在这里住了。如果你喜欢,晚上我可以带你去县城家里看看。”

“你爱人也在县城工作吗?”

“她呀,在巴黎!”

“well!”tracy不自觉地拍了一下小手,也不知道她是感叹还是兴奋。

姜水清也就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那双人惹人喜爱的胖嘟嘟的小手,他就有一种冲动,很想上去抓住这个小手,感受一下肉嘟嘟软绵绵的感觉。

“好好开车!”汽车突然侧歪了一下,姜水清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急忙将方向盘打正,可是车身还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让身旁的tracy本能地抓住姜水清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