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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东方山坳中刚刚露出一点红光,姜水清已经在酒店外面等候了。昨天说好的六点钟出发,可是已经六点半了,两个女人一个也没下来,姜水清急了,就要拿起手机拨电话上楼,就见到席爱芳慢腾腾地出来,看样子像是没睡醒似的,“龚明呢?”

“不知道,昨晚吃饭就没见到她!不会是去你家里睡了吧?”席爱芳带着似醒非醒的样子,还不忘调侃姜水清。

“你昨晚没通知她?”

“打了她房间电话,没人接,我总不能打一夜吧?”说着,席爱芳又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姜水清只得下车,到了前台,问了以后,才明白,龚明昨天下午就退房走了。

刚下高速,姜水清就把车停到路边,给龚明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姜水清想了一下,再打到办公室,这一次有人接了,“谁呀,这么早?”

“你回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姜水清听出来是龚明的声音。

“有个冰美女陪着,还能想着我吗?”龚明怪声怪气的。

“什么冰美女?”姜水清没弄懂,不过他可以猜得到是说席爱芳的。

“IcY FANG, 哈哈,不是冰狼牙吗?我看呀,将来你非得让这个狼牙给吃了不成!说吧,找我啥事儿?”龚明说的冰狼牙其实是席爱芳英文名字的意译,同时在美国文学中有一部知名小说叫《white fang》,这里龚明多少有点卖弄的意思。而姜水清英文一般,既不知道icy fang的中文意思,更不知道《白牙》这部小说,他只是认为席爱芳把自己的中文名字给倒过来写的,这样时髦一点。

“开什么玩笑?等一会儿到我爸爸家里,有事儿!”说完姜水清就挂了电话。

“怎么,也就一晚上没见面,就这么思念了?”席爱芳见到姜水清上车就说了一句,把姜水清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她睡着了。

“你说去酒店还是直接去机场?”姜水清不回答,只是问。

“要是不打扰你们,我也想过去看看你妈妈呢!”

“…”姜水清本来想说你妈妈呢,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过去爸爸在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认为是妈妈,在他心里妈妈就是住在巴黎如今天天个两个女儿一起的田茗才是妈妈,陪着爸爸的景晴是小妈。可是如今爸爸去世了,姜水清突然觉得小妈这个人命也挺苦的,一个女人没有工作,带个孩子,今后怎么生活呢?

他们一起到了省委家属院,这一次到来,姜水清就觉得是到这里来走亲戚的,一点也没有回家的感觉。他知道原因,还不就是爸爸不在了吗。到底是冬天,大院里四处都是落叶,几乎把整个院子铺满了一地。幸好青砖铺就的路上很干净,看来是有专门人员打扫过的。姜水清看了路边的法国梧桐,以及梧桐后面的白杨树,显得那么空洞无精打采,就像是一幅幅骷髅摆在样本室一样。它们在看着天空,叹息着自己的血液和肉体的消失。忽然,几只麻雀飞过,叽叽喳喳,像是在寻找着食物。

“好好开车!”汽车突然震动了一下,应该是汽车轮子压上了边道,席爱芳就惊叫了一声,“你想谋杀我呀!”

“没好处,谁干呀!”姜水清随意接了一句,汽车也就戛然停了下来。“到了,下车吧!”

“我记得好像不是这个地方呀?”席爱芳下来,四处看看,似乎这里一切都变了。

“当然不是你那个杜Zx家里了。”经姜水清这么一说,席爱芳心里笑了,还真是被他猜中了,她的确是错误地认为这里是杜主席的家门口。

小妈景晴见到水清进来,热情地打招呼,“快来,吃早餐!”说着,两个人就走到餐桌那里,龚明已经在坐了,不管吃不吃,还是要装装样子。

姜水清和龚明没有说话,只是交流了一个眼神,然后就坐下来,也不管几个女人吃不吃,自己倒是先吃起来。等把一碗粥喝完了,他才问,“杏儿上学去了?”

“对呀,学校要求七点前必须到校!”

“不是八点钟上课吗?”龚明就说,她毕竟也是妈妈,很关注学校的事件,只是她儿子见不到面而已。

“规定是八点,可是班主任老师,也是语文老师,特别要求的,哪个家长敢说不行?”听小妈的口气,还是挺生气的。

“不能投诉吗?不是说上级规定不能私自给学生增加负担吗?”姜水清也知道一点这方面的常识。

“看来你们真是不清楚,县官不如现管,老师不敢得罪,否则孩子在班上可就麻烦大了。杏儿说她们班上就有一个家长投诉了老师,结果,这个家长就被屏蔽了,学校的活动基本上不通知这个家长,甚至这个孩子都不让参加。你说我敢吗?”

“天哪,你们还是省长家呢,居然这个样子,普通家庭的孩子岂不是屁都不敢放吗?”席爱芳刚才一直在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话题,于是就说了一句。可是大家这是在餐桌上,说到屁字儿,多少还是欠点文雅,不过,她说了以后,自己先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笑。

一个屁字儿把学校的事儿算是遮掩过去了。

吃完饭,龚明和小妈去厨房洗碗,姜水清就上楼准备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既然单位让搬家,那么姜水清这里东西当然也必须搬出去。虽然不多,但是真地弄起来,也是需要好长时间的。

收拾了半天,好像才发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廖朤和云翼的。姜水清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些东西,其实过去廖朤和云翼的大部分衣服都在这里放着,她们当年离开鼎州的时候,也没想着会永远待在那里的。可是四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

“水清,”小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你说我们应该搬到哪儿去住呀?”

“没事儿,小妈,我会安排的!”姜水清大包大揽。

“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小妈嗫嚅着说。

“嗯。”

“要是不行,我已经跟家里人商量了,我打算带着杏儿回我老家去!”

姜水清立马停住手中的活计,站了起来,“这怎么行?杏儿还要上学呢!”

“我们老家也有学校,可能没有这里的学校条件好,可是我们小时候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小妈,你放心吧,钱不是问题,住房也不是问题,这些我都全包了。你只要把杏儿带好就够了。别的不用你操心!”姜水清这样说,是他心里有数,杏儿也是自己妹妹,爸爸不在了,那么把这个小妹妹养大就成了他的责任。

“这样太麻烦你了。再说,你也不一定待在这里!”景晴说的这里其实是指国内。

姜水清没有在意小妈的这句话,因为在他心里,从来没考虑过自己要移民到国外去。

景晴出去了,姜水清把衣柜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首先把衣服整理好,摆在了床上。这时候他想到一个问题,住房,假如单位逼着搬家,单位不可能不考虑搬到哪里去?于是姜水清就打电话给小梁秘书,“我是姜水清!”

“嗯,知道!姜县长,你有什么吩咐?”梁秘书还是很客气。

“我爸爸这里的房子,听说单位要求搬出去,可是我小妈没工作没单位,让她们搬到哪里去住呀?”

“姜县长,你说是单位通知的吗?”听出来梁秘书也很吃惊。

“对呀。”

“姜县长,我已经不在政府工作了,我被调到下面图书馆工作了,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要不我跟童市长打个电话问问,兴许他会知道?”

“童市长?”姜水清随口问了一句。

“对,就是童秘书,我的前任。他如今是鼎州的副市长了!”

“算了,不用了!”姜水清知道这种事儿一个鼎州的副市长不可能知道。

挂了电话,没想到不到十分钟,童秘书打来电话,“水清,我是童大力!”

“童秘书!”姜水清听到童秘书的声音,觉得很亲切。

“听说你找我,有啥事儿?”童秘书很关切的语气。

“没事儿,问题我都解决了,可能是小梁秘书给你打了电话,对吧?”

“水清,你在家里?”

“对。”

“你等我,我马上过来!”说完,童秘书电话挂了。

姜水清觉得奇怪,这个童秘书热情有点过火,如今自己老爸已经不在了人世,他还要过来干啥,当初去世的时候为啥就不露个面呢?

姜水清叫龚明安排房子的事情,而席爱芳则去楼上帮助收拾东西。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门铃响了,姜水清跑下去开门,看到童秘书到了。看来他还真是来了。

进屋,坐下来,他四处看了看,“你一个人在家?”

“小妈她们在楼上!”

“走,到书房说话!”童秘书对这个家太熟悉了。

两个人来到书房,关上门,童秘书就问,“你已经停职了?”

“不,是我辞职!”姜水清显得很硬气,其实结果都是一样。

童秘书有点惋惜,不过很快他又说,“你认识荆市长吧?”

“对呀,荆可的大哥!”

“今天开始,荆市长也接受问话了!”

这一下姜水清就糊涂了,“荆市长停职跟我爸爸有关系吗?”

“不知道。不过小道消息说你爸爸好像是经济问题,现在上面也没有一个结论。从这一点来说,你辞职不是聪明的做法。等有了结论出来,说不了是一场虚惊呢!”

“本来我不该当什么县长,我也不是那块料!”姜水清说的是真心话。

“错了,你的能力和你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这四年你们县从全区十二个区县排名倒数第二增长到第四名,这还不说明问题吗?”当然童秘书当副市长之前是政府秘书长,当然对于这些情况相当了解。

“都是书记的领导好,我真的没有做什么事情。”姜水清不愿意谈这些,“荆市长在家吗,我应该去看看他。”姜水清说这话,是想到过去他在县里的时候,在廖硄的问题上荆市长还是帮了大忙。其实他不知道,他当县长,也跟荆市长有关。

“这个时候就不要去了。”说完,童秘书四处看看,就问,“你们真的要搬家吗?”

“对呀,单位通知了,不搬怎么办?”

“干嘛要搬呀,你爸爸也不是真的就犯了错误,也只是在调查,并没有下结论。按理说应该是工伤,他是在工作岗位上病倒的。听我的话,就这样赖着不走,不会有人赶你们的。”

“童秘书,谢谢你。我们也不是没地儿住,我们也不是没饭吃,用不着当一个癞皮狗。”

对于姜水清的能力,童秘书当然知道,再说了他名下的公司也不是一两家,不用说还有他妈妈在海外,听说也算是亿万富翁,所以姜水清这样说,童秘书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童秘书走后,姜水清静下心来,一个人到院子里散步。他觉得很奇怪,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荆市长和爸爸有什么往来,怎么荆市长也会受到牵连呢?还有爸爸犯了经济问题的错误,可是一个省长家里过成这个样子,还会有存款不成?在爸爸丧事处理完之后,凡是爸爸名下相关的事情都是姜水清亲自处理的,没见到有任何爸爸名下的存款呀?换句话说,除了这个房子里的东西之外(家具除外)几乎爸爸没有任何别的财产了。

龚明回来,“不行啊,找房子没那么容易!”

“那咋弄?”姜水清自言自语。

“我有个想法,要不让她们先搬到我那里住,你觉得怎么样?”

“你呢?”

“你不是让我到县城去吗?”龚明看着就笑了笑,脸庞不自觉地出现了一丝红晕。

“嗯,也算是一个暂时的解决办法。走,上去跟我小妈说,先搬到那里,等回头我再说服小妈搬到县里去住,这样我们也好照看她们。”

听到姜水清这样说,我们我们的,龚明心里很是高兴。

上楼把情况跟小妈说了,景晴有点意外,不过这一次席爱芳也投了赞成票,三个人一起说服她,最终她算是默认了。

说干就干,这个地方姜水清是一分钟也不想多留了,他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所以就在当天晚上,全部东西都搬到了龚明的家里。还好,龚明家的房间足够大,三个大房间,显得很宽敞。姜水清看了就知道这个房子是她和姚跃进离婚时留下来的。凭龚明的级别和财力是置办不起这样的大房子。

安排好一切,姜水清算是暂时放了心,可是方庄村那里还有一帮人在等着他回去处理村子里的事情。

因为着急回方庄村,姜水清就把席爱芳硬性赶走了,帮她订好返程机票,送到机场,看着她进了候机楼,然后他才开车返回县城。路过办公室,叫上了廖长有,一起开车回到方庄村。

汽车爬到坡顶的时候,姜水清看到了那个岭上村的牌坊,已经风蚀得不像样子,岭上村三个字都不认不出来了。不过他还是停下车,下来,对廖长有说,“叔,咱们将来也在这里弄个寨门,上面写上方庄村人民公社。”

“水清,是乡,公社不存在了!”廖长有分明是没理解姜水清的意思。

“从这里起等于是进入我们方庄村的大门。你看到没有,整个村子,都是一片旅游景区,旅客进来可以在这里尽情游玩,一天两天,甚至三天,住下来,在这里度周末,度假,你说到时候我们不想赚钱都不行!”

廖长有听了觉得这个侄子肯定是当了四年县长学会了说大话,不屑一顾地说,“那我们村里人都住哪儿呀?”

“年轻人进城,老年人愿意待在这里的,可以做个小生意,不愿意的,修个养老院,这个好说!”姜水清说着,似乎看到了未来的画卷。

“水清,先别说那些没谱的事儿,你看看脚下的路,修了半截,停了,还不如原来那个路面。 过去,虽说不是柏油路,虽说不是洋灰路,可是也同样可以走,如今呢,弄了个半儿磕碜的,撂在这儿,谁走到这里都骂一句,你不在村子里,人家都是骂我呢,骂吴队长呢!”

“难道就没有骂魏队长的吗?”姜水清笑笑说。他说的魏队长不是魏长顺,是接了魏长顺班的魏国辉。

“人家叫组长,魏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