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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的炮火,越发密集地朝着河面上的日本巡洋舰和驱逐舰而去。
驱逐舰终是不敌,率先败下阵来,船体发生了漏水、倾斜,而船上的日本鬼子们纷纷迫不得已跳下河,然后被早就守候在旁的西南军一一击毙。
“怎么办?大佐,我们怎么办?”小泽八郎完全失了方寸,不住地询问藤森信。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火炮?
为什么西南地界,黎璋这个土军阀这里会有杀伤力这么强的海岸炮!
藤森信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件事,他们原本接到的任务是前往东南,支援陈桐余部,扶持陈桐和北伐军对抗。
不过就是沿途打死几只扰人的苍蝇罢了,竟还招惹上了麻烦。
“大佐,我们打还是不打?”对方不停地向他们发起攻势,火力迅猛,他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大佐,您快做决定吧!”再这么僵持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交代在这里。
藤森信狠狠地瞪了眼岸边,咬牙切齿道:“集中火力,轰开那三艘中国军舰,然后加大马力,突围出去,撤离,我们撤!”
听到这话,小泽八郎心中竟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大佐还没有丧失理智、不管不顾下令继续炮轰岸边。
要不然,置本国百姓生死于不顾,将炮火指向自己人,残杀同胞……这样的罪名,他实在承担不起。
但是,就算现在想要撤退,也是困难重重,他们是真没想到西南军这般难缠。
他们只知道中国人内讧得厉害,偌大的国土四分五裂,军阀割据。他们打交道最多的是项易鸿和孙寿南的军队。
孙寿南的军队不堪一击,还没怎么打,就乖乖就范了。
项易鸿虽然说有英美的扶持,装备什么都比其他几位军阀好上很多,但也不敢正面和他们日本政府杠,每次有了冲突,都是避其锋芒,息事宁人。
而陈桐呢?
也不过如此,号称十五六万大军,竟然被数量比他还少的北伐军打得屁滚尿流,拱手奉上大片土地和资源,以求得他们的支援。
黎璋是四大军阀中,最不显的那个。偏居一方,没什么大动静,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活。
没想到,他们这支军队竟然在西南地界上遭遇了滑铁卢。然而,他们本次的打击目标,原本并不是西南军!
中国的军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们的巡洋舰,既然炮火跟不上,那就抱了同归于尽的决心,也要将其撞毁。
森腾信已经开始后怕,不管这次,他们能不能离开西南地界,他恐怕都难逃军事处罚,东南战场,极可能因为他的指挥不当,没有及时赶到支援,痛失陈桐这位盟友。
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一时之快,贸贸然攻击西南海军。
只是,轮不到他想太多,又一阵剧烈的颠簸,让他回到了现实。
前有中国军舰不顾一切地撞击围攻,后有两岸的海岸炮、高射炮,精准目标发射,他还不能对岸边的火炮开炮,只能把心一横,强行从三艘中国军舰之中突围。
不过,幸好中国军舰实在拉垮,远没有岸边的炮火威力这么大。
森腾信集中精力,指挥着巡洋舰突围,已全然顾不上一旁驱逐舰的死活。
最终,以牺牲驱逐舰整船和近两百名士兵的命的代价,为自己争取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而受炮火损害严重的巡洋舰,最后也没能赶到东南战场。一是巡洋舰上的士兵受伤严重,已经没有那个战斗力去支援陈桐,二则是巡洋舰在驶出西南地界,刚进入东南地界,就罢工了,急需修复。
原本压力极大的北伐军,刚打退了陈桐部队,又遭遇日本人三个营,共计一千多名陆战队成员的攻击,身心俱疲。第三、第四革命军紧急请求支援,征调第二和第七革命军前往东南战场,一起面对即将发生的战事。
没想到,这就听说了日本人的巡洋舰和驱逐舰在途径西南地界时,恶意挑衅,滥杀西南军士兵,西南军奋起反抗,直接将其驱逐舰打沉,军舰上的士兵悉数被灭,巡洋舰落荒而逃,不知所踪,看样子,是过不来了。
北伐军长舒了口气。
他们是忌惮日本人军舰的,那船上的配置,不管是火炮数量,还是威力,不容小觑。如果碰上,他们必须打出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迟迟等不来救援,其余军阀对其作壁上观,陈桐的东南战场很快就显示出了颓势。
日本人不是来扶贫的,他们是想趁火打劫,继而像侵占孙寿南的地盘那样,侵占东南。眼下,陈桐那狡猾狡猾的,一看他们的三个营整装的陆战队来了,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卷卷铺盖出逃了,把他们撂在那,对抗北伐军,他们如何肯干。
更何况,海上第一特遣队迟迟不见踪影,联系也中断了,他们就算武器再精良,也只有一千多人,这仗着实不好打。
最后,日本三个营的陆战队选择暂时撤退。
刚撤到西北境内休整,就得到了自家驱逐舰被打沉,巡洋舰停滞在河面上,等待救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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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日本当局公开声明,严厉谴责黎璋的西南军滥杀无辜,拿日本侨民当活靶子,造成日本侨民死亡17人,受伤56人。
另西南海军炮轰其巡洋舰、驱逐舰,导致其驱逐舰沉没,船上173名士兵丢了性命,还有巡洋舰受到严重损害,船上78人死亡,受伤士兵数百人,巡洋舰“海鹰号”则需要返厂大修,费用高昂。
这简直比三个营支援陈桐,在东南战场上的损失还大。
日本当局要求黎璋的西南军公开道歉,承担“海鹰号”巡洋舰高昂的维修费用,全价赔偿的被西南军击沉的驱逐舰的价值,还要对他们为国捐躯的大日本军人承担巨额赔偿,将滞留在西南地界的日本侨民悉数送回,对于死伤的侨民作出赔偿,最重要的一条——一定要对下令杀他日本侨民,攻击他大日本海军的官员进行军事处罚!
黎耀廷看着报纸上日本人发表的那些颠倒黑白的文字,直接将它撕得粉碎,“什么玩意儿?小日本军舰擅自闯入我西南内陆河,袭击我巡查船,无故射击我西南海军,又将炮口对准了港口两岸手无寸铁的百姓,造成我西南百姓和士兵死伤无数,财产损失惨重。他们还要我们赔偿?”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明明是他们枪杀我西南军在先,向我们追责?狗屁不通的东西,谁理他。”
“耀廷,退下。”黎璋喝道。
他坐在上座,扫视一周,沉声道:“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坐在右下手的顺州督军张贺昌斟酌片刻,徐徐开口,“大帅,我本来就不同意,驱逐西南地界的日本侨民,我们根本没必要和日本人对着干,我们和日本人实力悬殊,打日本人的事,就让北伐军去干好了,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张贺昌想了下,道:“我看这样,我们不如派个人,和日本人坐下谈谈,这个条件有些苛刻了,毕竟双方都有损失,我们的百姓也让他们打死打伤不少,能少赔点就少赔点。”
“张贺昌,你说的什么屁话。”坐在他对面的祁安督军高敬直接拍案而起,厉声道,“赔什么赔?他娘的,我们挨了打,还要反过来赔他钱?我西南军什么时候,这么孬种了,这都被人打到门口了,你还想坐下来谈谈?”
“这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你这谄媚的模样,跟当初的孙寿南有什么区别,他孙寿南的西北地界可早就让日本人控制了,你是想让我西南也一并归入日本人囊中!”
张贺昌被高敬数落得脸上挂不住,当即拉下脸,“高敬!你给我好好说话!”
高敬冷嗤道:“你都赶不及想给日本人当狗,还让我好好说话?”
张贺昌怒火中烧,站起身指着他就问,“那你说什么办?我难道不是我西南军着想?我们凭什么和日本人打?就凭那几艘从清廷延续下来的老得都快动不了的军舰?还是凭人手一杆枪都紧紧巴巴,平时训练子弹都舍不得装膛的情况?”
“高敬,你莫不是以为老子怕死?”
“你这不是怕死,是什么?自家人都在眼皮子底下被欺负了,你还想去求日本人原谅,给他们赔款?大帅,打就打!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祁安市全境听候安排,保证没一个贪生怕死的,顺带为小日本在港口制造的血案中的受害士兵报仇。”
“老子当初追随大帅,东征西讨,打地盘的时候,什么时候怕过!”张贺昌恼怒道,“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捡回来的一条命,我会怕死?”
“那你在这里磨磨唧唧什么?”高敬反唇相讥。
其余人见两人争论不休,就差打起来了,纷纷站起来相劝。
“我见过日本人的迁怒,那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当初,西北界还没有被日本人占领时,孙寿南就甘心分一杯羹给日本人?他曾经也反抗过,结果呢?结果就是,孙寿南妻妾无数,只剩孙仁平一个儿子,还是个亲日的孬种。”
“结果就是在西北界,但凡只要你有一丝反抗的苗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株连全家,甚至整个宗族。”
“日本人为了接管西北界,强行镇压地方反抗,灭了多少个村,杀的无辜百姓还少么?在座的各位,你们不知道?”
众人静默,他们的确早有耳闻,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张贺昌收敛了几分情绪,看向黎璋道,“大帅,我不是贪生怕死,我只是想尽力保全我西南军,我们如果和日本人硬刚,前有日本人,后有北伐军对我们围追堵截,估计还没开打,我西南军就被人包圆了。”
高敬气呼呼道:“你就是怕死,你怕日本人,我不怕!死就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老子像孙寿南、邹亮那龟孙子一样,委屈齐全,老子宁愿战死。”
“还有,亲日的孙寿南有什么好处?还不是早早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刺杀了,连个凶手的影都没看到。他就是死了,还被西南老百姓骂上全家。”
黎璋目光扫过众人的神情,有几位始终一言不发,他知道,他们心里必然也是动摇的,倾向于张贺昌的意见,毕竟,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
“各位叔伯,请容小辈说两句。”黎荣廷直挺挺地站起身。
“少帅,你说。”其中一位督军心平气和道。
“回击日本人的命令是我下的,将监狱里滞留的日本侨民强行带到岸边的人也是我,因为如果不那么做,日本人的巡洋舰还会对我港口的两岸进行轰炸,民众死伤不可估量。我既然做了,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要打,我黎荣廷二话不说,理应身先士卒,死而后已,各位叔伯,谁也别跟我争,我死后,才轮得到你们。那时候,你们向日本人投降也好,和日本人血战到底也罢,随意,我看不见,也管不着。”
“荣廷!”黎璋头疼,二儿子冲动,大儿子什么时候也这么莽撞。
众人静默。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黎璋看着闯进会议室的人,一脸不悦,再看向那人身后紧跟着的高副官,后者像个鹌鹑一样唯唯诺诺——他也没办法,拦不住二少奶奶。
应该说,自打岸边和日本人对打了一战之后,高副官本能地对乔书媛升起一股敬仰之情,这不,压根没想过拦她。
“爹——”昭颜开口。
“胡闹,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回去!”黎璋一瞪眼。
黎耀廷心下暗叫不好,这傻妞不会是想主动跳出来吧?这事大哥承担下来,他爹肯定不会把他交给日本人处置,但如果是书媛承担下来,那就真的不一定了。
“书媛,爹和叔伯们开军事会议呢,你瞎胡闹什么,走走走,我们出去。”黎耀廷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人往外走。
昭颜轻轻拂开他的手:“我有事。”
“媳妇儿,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黎耀廷拼命冲她使眼色。
昭颜笑了笑,扫视一周,“既然大家都在这,正好。”
“一人做事一人当,下令回击日本两艘军舰的人是我,把日本侨民抓到岸边,给我西南军炮台当肉盾的,也是我,和少帅无关。”
“你胡说什么!”黎耀廷一把拉过她,急切地反驳道。
“耀廷,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瞒不过的。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还有那些幸存的日本侨民,日本当局想知道,总能知道的。”
“媳妇儿……”黎耀廷满眼的焦急,向在座的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当时,日本人无故撞击我西南军的军舰,打沉了两艘,还把机枪对准了河里,谁冒头,就打谁……死了很多我西南的兄弟……他们杀红了眼,还嫌不过瘾,接着又冲岸边开炮,房屋塌了,着火了,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
“我媳妇她是实在气不过……我当时也气不过!但凡是有点血性的国人,都不会忍受的。”
“我当时在场,如果不是我的默认,乔书媛根本调不来兵,也拿不到军火,更没办法将日本侨民提到现场。”黎荣廷站出列道,“所以,下令的人,实际上是我。”
“那还有我,我也默认的。”黎耀廷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