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两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在梁国都城燕都被破,梁皇自刎于前殿之后,东湖、江南、西楚、北川和吴中拉扯了近两年时间,谁也不想退出燕都,但谁也不敢率先动手,就这么耗着。
藩王们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陆续回国,留下得力的世子和亲信们磋商后续事宜,可即便这样,也经不起这么消耗。
最后五国竟然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扶持梁太子李泓登基,每三年一轮,五国轮流派兵驻守梁国城。
私下又约定,谁先找到传国玉玺,皇位便是谁的。
当日,梁皇听闻皇后不堪受辱自刎,一时气血攻心,趁着众人不注意,也自刎于殿前,随皇后而去。这一招杀的五国措手不及,他们还没来得及询问传国玉玺的下落。
自梁国建国之初,开国皇帝梁武帝命人作了一枚玉玺,也就是传国玉玺。自此之后,梁国国运昌盛,传承数百年之久。
世间早就有“得玉玺者,乃天命所归”之说。
所以,想要名正言顺登上皇位,传国玉玺就被众人所觊觎。
但不管如何,梁国已没落,彻底沦为五王的傀儡国。
五国之中,北川实力最强,所以这第一个三年,便是给了北川。其次是东湖、江南、西楚和吴中。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符褚相信,安乐公主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练武奇才。
一开始,他还担心小公主吃不了苦,半途而废。再后来,就变成他跟在小公主后面变成了老妈子,不断碎碎念,不要太卖力,千万别熬夜,饭要一口口地吃,练武也是。
看着练武场中央,那个能把长枪使得虎虎生威的倩影,符褚百感交集,既欣慰又心疼。
心疼的是,他梁国的小公主,本该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尊贵无比的,如今却跟着他们这帮老爷们,在臭男人堆里坑摸打滚,在练武场上挥汗如雨,其毅力远胜男子。
欣慰的是,梁国国破,小公主没有自怨自艾,从此消沉下去,反而激起了小公主的斗志,日日习武,从不懈怠。
小公主嘴上没说,可符褚知道,她时时把复国大业放在心上。
刚到石室的时候,小公主只是发了狠地练武,练武-吃饭-睡觉,周而复始。
大概是一年前,小公主学有小成,便带着他进了先皇留给她的那间最里间的密室。他们拿出了整整二十箱的金银财宝,每个箱子都能蜷缩着躺进一个成年人大小。
在那之后,小公主开始命人出去布点,去五国各地开店,小到米面粮油店,大到赌坊酒楼,无不涉猎。她什么都不用这些人去做,只要他们在各自岗位上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开店。
她还遣人走遍大江南北,传递消息,自绘了中原地图,实时地更新,她经常伫立在地图跟前,一看就是一下午。
小公主出现之前,他们这伙人是活死人,没有感情,没有目标的活着,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小公主来了之后,他们逐渐变得鲜活起来,有了自己的名字,开始品尝美食,也会开怀大笑,至少他们变得像个人了。
小公主,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信仰。
“少主,少主,练了一个时辰了,累了吧?奴婢给少主煮了奶茶,您要的芋圆,尝尝?给奴婢指点指点。”
符褚这一分神,就看到少主一个漂亮的枪花收尾,明夏那小丫头巴巴地端着杯子,屁颠颠地跑上前献宝。
两年前,明夏和小七本来也跟着一起学武的,可资质实在太差,最后昭颜看小七是识字的,也爱看书,便让小七拜了队里的医师为师学习医术。
昭颜给明夏也找了个活,好好研究美食,给大家做出最好吃的食物。
昭颜的原话是——美食可以让人身心愉悦。
明夏当时失落的眼神立马就亮了起来,对啊!在哪伺候少主,不是伺候?少主练武辛苦,就该吃口好的,还有少主身体底子不好,还需要好好调养!她明夏一定要做少主身边的贴心人,想少主所想。
从那以后,明夏的厨艺简直突飞猛进。
不仅昭颜有份,只要留在石室里的暗卫们各个都享受到了。
这不是明夏姑娘给少主做新的吃食时,需要试味道的么?这试菜员的工作好啊!好吃好喝,还被温柔的明夏姑娘伺候着,挤破脑袋也得往里挤。这倒让他们这群人多了不少烟火气。
昭颜喝了口奶茶,芋圆煮得也是刚刚好,软糯香甜,好吃得不禁眯起眼睛,眉眼弯弯像一轮新月。
那模样看在明夏眼里,简直就要暖化了,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家少主怎么可以既美又可爱。
“少主,白珂和夜辰有消息传来,西楚王楚曜已经回藩地,和他随行的还有一名白衣女子,衣裳胜雪,容貌凑活,两人举止亲昵,关系不一般。不仅如此,江南王世子李南熙也紧跟其后。”
昭颜眉眼微动,怎么有点怀疑白珂和夜辰的审美。
“凑活?她可不单单是凑活。”
如果说在第一世里,李鸢是被人唾弃的祸国妖姬般存在,那位便是诸位世子藩王们心中白月光般存在。
白倾雪是隐世家族白氏这一任的圣女,也是她那位脑残的太子哥哥爱而不得之人。
外界关于隐世家族白氏的传闻有很多,说他们才华横溢,博古通今,能掐会算,知晓未来之事。但最吸引当权者的还是这条——白氏一族要么不出山,一旦出山便会择天下之明君相辅佐。
小老头一本正经:“就是凑活。”但凡见过他家少主的,谁还能称绝色。其实他私下认为,就连那两小子那句凑活都是过高评价了。
“符叔,你命人去把隐世一族白氏圣女出山的消息放出去,楚曜想藏可藏不住。”
“白氏?”符褚皱眉,立马想到,“少主,你说楚曜身边的那名女子是白氏一族的圣女?”
“现在是,以后就不是了。”昭颜莞尔一笑,冲符褚坏心眼地眨了眨眼,吩咐明夏道,“去,给本少主准备一套白衣胜雪的衣裙来,越仙气越好,本少主要梳妆打扮。”
老头捂着心脏,我的个小乖乖,您就悠着点吧,别笑了,这有几个男人受的住啊。
明夏有些愣神,白衣裳?少主不是最不喜白色么?总是嫌弃练武时容易弄脏。
“时候到了,我们该出去转转了。“
…………………………………………
此刻,前往西楚的路上,楚曜扫了眼身后跟的不远不近的马儿,只觉得心口一阵烦闷。
这李南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自从尾随他见过倾雪之后,就一直跟随他们。他们若是脚步停了,他便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找倾雪搭话,他们若是走着,他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仿佛甩不掉的尾巴,让人不胜其烦。
之前在燕都,李泓那个废物也就罢了,他敢纠缠倾雪,楚曜直接就动手了。
但李南熙不同,这人可不像表面那般无害,真真诡计多端,防不胜防,他如今这么跟着,必然是有所图的,想到倾雪的身份,楚曜不由得心生防备,难不成李南熙猜到倾雪的身份了?
此刻,身旁的马车内,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撩开帘子,露出一张如玉般姿容,她绝尘脱俗,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犹如雪山上的雪莲花一般冰清玉洁。
“倾雪怎么了?可是累了?”楚曜趋马上前,放轻了声音问道。
白倾雪摇摇头,清冷的眼眸里带着丝丝情意可见:“车里有些闷罢了。”
楚曜闻言,斟酌:“可要与我一道骑马?”
白倾雪垂眸,脸颊微微泛红,声音宛若似水,“也好。”
不多时,李南熙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此刻被楚曜虚抱在怀里,两人共乘一骑,偶尔美人转过头看向楚曜,两人浓情蜜意,让他好不嫉妒。
一时没忍住,趋马上前,想要不阴不阳地刺他几句。
没曾想,还没等他到两人跟前,突然腾空出现两个身着江南兵士服装的侍卫,在他前头拦住了楚曜的坐骑。
“世子,何须你亲自动手。”说罢,二话不说便冲着楚曜攻去。
李南熙有点发懵,这是他的人?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有眼力劲的侍卫?
两人身手着实不俗,一上一下,专攻楚曜,偶尔悄咪咪使个怀,给她胜雪的白裙留下些印记。
楚曜武功很是不错,可谁让他在马上,身前还有白倾雪要顾及,实在施展不开。
西楚的侍卫见主子遭袭,立马围了上去,而李南熙这边侍卫也不遑多让,双方瞬时打作一团。
白倾雪坐在马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随着楚曜打斗的动作还被牵扯得东倒西歪,那两个袭击他俩的侍卫还步步紧逼,纠缠于她,她脸上的烦躁压不住了,清雅脱俗的仙子形象有些崩了。
此刻,她心里有些许埋怨楚曜,击退两个小侍卫都这么费劲,现在换男主还来得及不?她看李南熙其实也不错,果然不能早早地定下真命天子。
白倾雪一把挥开楚曜的手臂,施展轻功,翩然翻身下马,等她落定在一处平稳地面时,低头一看自己的白衣长裙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黑脚印,这让素来喜爱干净的她忍无可忍。
白珂和夜辰早在她翻身下马时,就已经混在两边打斗的侍卫堆里功成身退了,脱去兵士服,坐在路边笑得前仰后翻。
“我快要笑死了,你是没瞧见她刚才那气急败坏的模样,难不成她以为穿个白裙就是仙女了?不食人间烟火?”
“真让人倒胃口,跟这么个装腔作势的丑八怪一路,我都饿瘦了,眼神都快贴到楚曜身上去了,偏还装得高冷的模样。”
“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少主洗洗眼,哪怕看明夏那小丫头也行。”
“话说我们不在,我家明夏小丫头的美食都便宜谁了?”
白珂叨叨叨地说了半天,夜辰冷不丁来一句:“明夏不是你家的。”
“行行,不是我家的,大家的,行了吧,真想少主和明夏啊。”
“是想少主怎么一拳给你打趴下么?”夜辰毫不留情揭露。
气得白珂跳脚:“夜辰,你再这样说话是会失去我这个忠诚的搭档的!”
“和红纭搭档更省心。”
“好啊,我就知道你有了异心,想要抛弃我!”
一想到马上能见到少主他们,夜辰冷硬的唇角也忍不住上扬。
他和白珂已经跟了楚曜和白倾雪一路了,眼看马上要进西楚地界,接到少主命令,回石室待命,下面的活由早就蹲守在西楚界内的暗卫接手。
…………………………………………………………
而被两人念叨昭颜呢?
一点没闲着。
这几日,北川军已经驻扎梁国燕都,东湖、江南、西楚、吴中的世子们也纷纷打道回府。
江南王世子李南熙跟着西楚王楚曜跑了,吴中那边只有磋商团,吴中王和世子萧沐都没来。北川王尚且留在梁皇宫内主持大局,走不走也没人管他,反正目前梁国是他的了。
东湖的队伍途径两侧山坳,魏清离抬头望了望两侧山坡上葱郁的树丛,从兵法上讲,此处极容易设伏。况且周围怎的连鸟叫声也不曾听到。
“让赵将军小心些,此处不太对劲。”
队伍继续前行,刚到山坳中间处,突然两边山上传出巨响,就见不少石头从山坡滚落,打乱了队伍。
“退后,退后,保护世子殿下!”
一时,山谷中厮杀声不断。
魏清离想过很多种可能,这伙人究竟是谁的人,甚至他想过,会不会是他那位好父王忌惮他。可打起来才发现,这伙人可能谁的人都不是,毕竟谁还会拿着锄头就上来了,而且来人打架毫无章法,更像是泥腿子拦路打劫。
战局明显向他们有利的方向靠近。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趋马声:“吁——”
“启禀少主,前面有打斗声,怕是过不去。”趋马的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
“少主说了,等他们打完再过去,我们先在边上等着。”马车里一个生冷的女人声音传来,那声音就像是出鞘的刀锋,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人不好惹。
魏清离武功极好,听力自然也是极好的,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既然要打劫,自然得公平,更何况——
他挑眉看向那辆马车,真是不怕贼惦记啊,马车的车轱辘金银作料的,整车四面又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包裹,镶金嵌宝的窗框上挂着流苏的珍珠帘子,随风飘动,发出悦耳的响动。
他倒是好奇,什么人才配得起这样的马车。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人,还有那些看红了眼的劫匪。
原本以为第一批人是大鱼,结果被打了个狗吃屎!
没想到还有第二次机会!
昭颜这马车一亮相,直接闪瞎别人狗眼,轮子都在发光好嘛。
正在打架的双方不打了,劫匪们都冲着金轱辘马车而去了,卸下个金轱辘就吃穿不愁了。
眼看劫匪们的手已经伸入车轮——
靠砍的,扛的,哪怕咬的,也得把车轱辘都拖走!
突然,面向车门的几个劫匪纷纷如断线的风筝,跌落回几尺开外,摔得人仰马翻。
一柄大刀横空出世,一把撩开布帘,一道红影杀了出来。
迅雷不及掩耳,速度之快,还没来得及看她怎么出手的,人已经飘然站立在一侧,举刀贴着那几人的脖颈。
“大侠饶命!女侠饶命——”
“红纭,住手。”
那声音婉转悠长,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沁人心扉。
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纤素手掀开门帘,少女微微弯腰,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她一袭白衣临风而立,乌黑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她肤如凝脂,似是要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殷殷红唇,似比那芙蓉花瓣还要娇嫩鲜艳。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清澈见底,又撩人心弦。
她清冷的轮廓不似凡人,一袭白衣飘飘欲仙,遗世独立,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
周遭传来很明显的抽气声。
“哐当——”也不知道谁的兵器掉落在地了。
一眼万年,魏清离的心跳突然漏跳了半拍,他原对酸腐文人们形容美人的靡靡之词嗤之以鼻,可当真见到,才发现,不是写得多了,而是少了,以至于找不到合适的诗句去形容她。
他刚才想什么来着,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那样的马车。
应当改一下:什么样的座驾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娇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