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王岭飞?”
女孩神气十足的模样浮现在我眼前,记忆汹涌袭来,却裹挟着一些陌生的片段,我还没来得及去分辨,意识戛然而止。
然后我就做了一连串的梦,其中大多数都记不清了,只有三个片段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第一个梦最为古怪,古怪到都有点无厘头,我竟梦到一个小男孩在吃火锅。
“来来来,儿子,尝尝这个,爸爸最喜欢吃的脑花!”男人端着小碗将一样东西递到男孩嘴边,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明明他才是主角,我却也感觉到了它软绵细腻的口感,那叫一个滋味十足。
“不愧是我儿子,和我一样喜欢吃辣!”见他砸吧砸吧嘴又看向自己,男人喜笑颜开,将一块烫好的猪血递了过去。
坐在他另一边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一边将吃的拦下,一边埋怨地站起身:“阿岩,别闹了,他才几岁大,你就让他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我去看看自助餐台有没有适合他吃的点心……”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男人偷偷一笑,再次将碗凑到他面前:“乖儿子,这个好吃,吃这个……”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喑哑的枪声响起,男人手上的碗筷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人也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直勾勾地倒向桌面,那红的、白的从他头上的伤口涌了出来,缓缓滑入锅里,瞬间被滚烫的汤汁汆了个七八分熟……
浓郁的麻辣味吸引着男孩,他笨拙地拿起筷子,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眼睁睁看着他夹起那块东西,女人听到动静急匆匆赶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不顾一切冲了过来。
男孩却已经把东西一口塞进嘴里,缓缓咀嚼起来。
我差点没吐了,这时画面一转,我一下到了外面,被一群巨人簇拥着不停地往什么地方走,愣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正挤在一群大人中间。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我瞬间被一股力量掀倒在地,而那声巨响就像一块石头扔在了水面上,原本团簇在一起的人们疯狂往后涌,我拼了命想爬起来却根本动不了,好在下一秒有人将我拉了起来。
“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他撒腿就跑,我跟在他屁股后面整个人都是蒙的,好不容易冲出人群却又被满地的狼藉绊倒在地。
我晕头转向地坐起身迫切地想追上去,偏偏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攥着什么东西颤颤巍巍地递了过来,匍匐在地的女人抬起支离破碎的脸朝我笑了笑,带着几分祈求说道:“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把它交给……”
我情不自禁地低头一看,那居然是张脸,一张极为美丽的、女人的脸,就像刚从她脸上撕下来的一样。
我一个激灵,本能地倒退了一步,这一举动瞬间搅动起了这个梦境中的世界,我眼前的一切忽然由清晰变得模糊,片刻后又由模糊重回于清晰。
这时我做了第三个梦,比起前两者的怪诞,这个梦格外的宁静。
“哥,我想爸爸妈妈了。”
我躺在对方的怀抱里,梦呓一般说了一句,男孩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他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等我们长大就能见到他们了。”
“那要多久啊?”我问他。
眼泪滴答滴答落在我的手上:“快了,再吃九次生日蛋糕,宁宁就长大了。”
“那太好了,明天就是我生日!”我心里翻涌起一股喜悦,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落泪,过了一会儿我偷偷问他,“哥,要不这次我们直接买九个蛋糕,你说好不好?”
可惜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带着几分期待我在梦里睡着了,然后……然后我就真的醒了。
我的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和之前几次醒来时没有任何不同,可惜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为我打开那盏灯。
我在黑暗中发了会儿呆,坐起身去把灯开了,房间里空空如也,不仅封移……不,应该说是宁宁,不仅宁宁踪影全无,和他有关的一切也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好似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是的,我生命中的第四个宁宁来得莫名其妙、去得彻彻底底,就这么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只有那些多出来的记忆,清清楚楚地烙印在我脑子里,犹如与生俱来,尤其是关于封移的,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宁宁明知道自己身上没有胎记不可能是封移,却还要去做那个实验。
它们真的太清晰了,清晰到我都有点怀疑我会不会真的是封移,之前我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我做的一个古怪的梦,而现在梦终于醒了。
在这份细思极恐的支配下,我情不自禁朝卫生间走去,半背对着镜子撩开衣服看了一眼。
很快我松了口气,那里并没有什么胎记。
我顺势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也就是这时候我心下一动,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花洒。
“他会不会也留了什么东西给我?”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我立马走过去将花洒拆了下来,借着卫生间的灯光一看,里面还真塞着一张纸。
一时间我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手忙脚乱将它取了出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真的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但对于那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我想那时候应该也有了答案,不管我是封移还是宁宁。
其实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我们很像,在后来的相处过程中我也总是不自觉地把你当成另一个我。
但我知道你是你、我是我,比如看到你被他们折腾得那么惨,我心里就特别难受,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你和我一样、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你在我眼里从‘另一个我’变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我一直都无法从云子的背叛中走出来,但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尤其是在我想通了你为什么不肯完成实验之后。
故而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反正我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更何况我真的很想搞清楚我到底是谁、那些记忆中的人生岔路哪一条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所以,你不要觉得难过,这样的选择对我来说也是两全其美。
最后的最后,我能不能拜托你两件事,之所以是两件事,主要是我现在也不确定我是谁:
如果我是封移,将来你再遇到云子,能不能放他一马?虽然他最后出卖了我,但在我们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里,他对我真的很好,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
如果我是宁宁,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哥哥,如果关于宁宁的那些记忆是真的,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愿望。
可惜我已经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也忘了他到底长什么样,只记得我们走散的那一天刚好是我生日,我们正准备去买生日蛋糕,出发前我还央求他这次一定买九个,估计就是为了买这九个蛋糕我们跑了太多家店才走散的,鬼知道我为什么会提这么一个古怪的要求。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我已经听到脚步声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过来。
再见了,岭飞。
以及保重。”
看到最后,我眼前已是朦胧一片,原来他选择赴死竟也是为了我,而那些我以为的梦只怕并不是梦,而是他和封移的记忆,虽然它们是那么的荒诞不经,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的两份记忆都出现了移轴。